他的身形消失了。


    那輪紅日真正變成了紅日,散射出強烈的光輝,在空中不停變換著顏色。


    赤紅愈燃愈烈,橙色的光斑從球心綻放開來。


    緊接著,金黃,碧綠,天青,海藍,絳紫的光環層層擴散,最終,變成一個純白色的巨大光球,高懸在正午時其所在的位置。


    柳梧璿仰望著它,驚得說不出話,她沒想到,臨死前竟能看到如此生動偉岸的絕景。


    而後,光球一瞬間壓縮得細若遊絲。


    在黑暗卷土重來的前一刻,光絲陡然壯大成一道光柱,衝天而起,在地麵上投影下一個巨大的圓形光斑,將她置身其中。


    ……


    寒風淩冽,窒息的痛苦沒再追來,轟鳴的漩渦聲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是瀑布衝潭的激蕩聲。


    “回,回來了?”


    印象中,光斑急速縮小,縮小成一輪月亮大小,重新變得清冷高遠,遙不可及。


    她這才發現,那的確是現實中的月亮,它逃脫了陰雲的籠罩,正在夜空中大放光彩。


    漩渦形成的湍流成功將她拖曳到瀑布邊緣,在她身死之前。


    但也同樣隻是給了她一個渺茫的希望。


    湍流將她拋出了瀑布,她才得以看見天上的明月。


    此刻,她正在空中飄蕩,好似一朵飛花,隨著數百丈的湖水,向下跌落。


    這個高度,摔下去的結果,不會比溺死好多少。


    自小在水邊長大的她,豈能不知。


    “金色的!星星?”


    她重新睜大眼睛,看著那擰成一股的連星向她墜來。


    金黃色的紐帶將星星彼此相連,像是流淌著的金色血液,亦像是一條金色長龍,在空中張牙舞爪,撲麵而來。


    “血龍!”


    她猛然間聯想到柏涓滌早已動彈不得的右臂,也被血龍纏繞。


    “真好啊……”


    她向空中抓去,卻沒想一把就抓住了金龍。


    熟悉的手感,天外隕鐵的冰冷,暗金的紋飾此刻燃燒著,組成了她眼中的金龍。


    流蘇之下,係著另外兩件物品,也均是她熟悉之物。


    依舊荷味清香的福囊,以及他隨身佩戴的墨色玉環。


    這些東西掛在墨淵上,同樣被湍流衝刷至此,交付於她。


    就好像算計好了似的,比天意還精準。


    “待會,還給他吧。”


    柳梧璿一隻手死死握住劍身,另一隻手抓緊脆弱的係帶,防止福囊和玉環掙脫出去。


    她很清楚這麽做沒有意義,可生死關頭?還有什麽是有意義的呢?


    隨著千萬水花,一頭紮進深潭,她想,至少靈魂可以順流而下,潛在天水河裏,漂回故鄉。


    也許有人會通過手中的物件認出她,將她的屍骨埋葬,這就更好不過了。


    更加冰冷的潭水如期而至,巨大的衝擊從頭頂灌入全身,她覺得自己的脖頸在入水之時栽斷了,她清楚的聽見頸骨崩裂飛濺而出,將她的周身的血管打出千瘡百孔,汩汩熱血湧上頭腦,她再也不會醒來了。


    ……


    “還是來晚了麽。”


    他們幾乎是循著滔天的血腥氣找到這裏的。


    盡管兵強馬壯,但這片荒草地的規模還是超出想象。


    自全軍進入,已經過去快一整天了,隊伍分散再分散,最後幾乎是單人成行,展開地毯式的搜索,可出口的線索依舊遙遙無蹤。


    直到月出中天,隊伍不得不整合休息時,響徹雲霄的喊殺聲才吸引他們的注意。


    然而等他們摸索著趕到時,偌大的戰場血腥彌漫,卻隻剩一人駐留,證明方才發生的一切,不是幻影。


    “大將軍,已經吩咐下去了!所有小隊正在全力展開搜索。”


    “你注意到地上的白布了嗎?”


    “大將軍所言非虛,的確是和我們之前在崖洞裏看到的如出一轍,現在基本可以斷定,是同一夥人!隻是來路還需探查!”


    “不必了,叫他們回來吧。”


    “這是為何?”


    新上任的副將畢恭畢敬,前不久剿滅土匪山寨的任務中,原副將勾結外敵,吃裏扒外,被傅落發現軍法處置,對待眼前這個公私分明的鐵血冷王,他分毫不敢怠慢。


    “你來看!”


    “這?這兵器怎生的如此奇形怪狀?聞所未聞啊!”


    “因為,這根本就不是我們雨朝出產的。”


    “什麽?難道說?”


    “嗯,但是還不能妄下定論,戰爭當前,一切情報一定要探查準確後再傳,但現在情況特殊,還是先上報雨歌為重。”


    水邊的男屍裸身露背,早已斷絕生機,奪走其性命的,是他胸口前直插的數支弩箭。


    這種弩箭傅落再熟悉不過,自進山以來,凡是橫屍遍地的地方,總能看到一兩根弩箭的影子,有時甚至是成片成片出現,他也因此發覺了副將的陰謀詭計,將其正法,全因為,弩箭的來源,本就是軍隊的統一製式武裝。


    除此之外,男屍左手持一把勾頭彎刀,也不得不讓人注意,在他的身體上,有數處由此刀造成的傷口觸目驚心,黑紅的鮮血已然沁住,沿著軀幹順流而下,染紅一汪湖水。


    “還是個諸武精通之人。”


    起初,傅落並不知道男屍是敵是友,經過他一番探查和推斷,最後通過其持刀的手勢,他確定了眼前之人至少不是敵人。


    周圍遍布的血跡顯然不是來自於男子一人,他向他脫帽致敬,一個英雄向一個至勇之人的敬佩,武者將他的生命附於刀刃,抗爭至最後一刻。


    曉色初升,昨夜的陰雲不肯善罷甘休,礙於欺淩月亮的慘痛教訓,他們決定今日傾巢而出,勢必要給太陽一點顏色看看。


    太陽從來都是與世無爭的,他始終知道自己在這片星空的地位,它恩惠遍及的某個地方,無數生命在千萬年的時光裏始終尊崇著它獨一無二的地位,人們不在乎太陽今日是否出現,因為它總會出現,或許也有人更喜歡這片久違的陰雨天。


    那些生長著巨大葉片的梧桐樹,在晨風中鼓動新葉,真正的春天就要來了,它們不擅長多愁善感,自然也不會因為短暫的陰雨而悲傷。


    在出山的林蔭小道上,快馬在泥土芬芳的大地上奔馳,細雨在馬背之人的披風上奔馳,載著關於外敵滲透國境的線索,一路向南。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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