口中呼出這日夜思念最為熟悉的名字,而聽到眼前陌生女子脫口而出這名字後吳夢神情卻陡然一愣,隨即臉頰之上浮起疑惑轉瞬被複雜所替代。


    “前輩...為何您會知道奴女曾經的......”


    皺眉間緊緊盯向塵蕪那張陌生的臉龐,似在努力回憶記憶中與其容貌相近之人,但塵蕪並未讓她將話說完。


    “勿用多問,你且去休息,我修為即將突破瓶頸,需靜心感悟。”


    說著塵蕪便轉過身去,同時手掌一揮,還欲相問的吳夢就被他送進了飛舟房內。


    “這前輩究竟是誰?是曾經遇到過的修道者?還是我所拜求過的宗門之人...明明記憶中沒有關於她的信息...可為什麽她會知道我......”


    房內望著床榻之上熟睡的吳依依與吳木,吳夢雙眸之中的複雜愈發茫然,而待得她聯想回憶起那最不願意回憶的記憶時,其臉上以及眸中頃刻又被愧疚與痛苦占據。


    “阿蕪...對不起...是姐姐沒有保護好你......要是姐姐有道根,成為了天人...那時的你也不會被那些修道者害死......對不起...姐姐對不起你......”


    悲聲與痛淚俱下,這一刻的她終是直麵上了曾經的身份,曾經那不願想起,同樣更懼怕想起的悲痛記憶,因愧疚的原因,以至於後來的她不敢在他人麵前承認提及雲欒之名,在她認知中,是自己害死了塵蕪,是她這個做姐姐的任性牽累害死了自己的弟弟,不敢麵對,不敢提起,但今日回憶起曾經的總總,她內心深處最為脆弱的一麵也被勾起。


    “對不起阿蕪...都是姐姐...都是姐姐害了你...我...我就是個罪人...是你口中常說的壞人...對不起弟弟......”


    房間之內她雙膝跪地,單掌抱著腦袋悲聲痛哭,而透過木牆望著她那愈發悲痛愈顯猙獰的哭淚容顏,塵蕪內心被觸痛,下定的決心在此刻放大,順時抬起顫抖的右掌,似想要觸碰那張無法忘卻且刻骨銘心的容顏。


    “將孤兒的阿蕪撿到並一手撫養長大...雲欒姐姐你沒有對不起阿蕪...是阿蕪辜負了你的期望...是阿蕪成為了天人...是我成為了壞人!對不起你的一直是我這弟弟才對......”


    縱使悲痛,不論再怎樣愧疚,哪怕有了雙眼塵蕪仍逃不脫那不會流淚的詛咒,此刻他紅著雙眼,身貌變回原本模樣,再望去房內的雲欒時,他臉上眼中乃至內心的掙紮與愧疚已濃鬱到了極致。


    “歲月欺罔...路途終會別離...雲欒姐姐既然關於阿蕪的記憶使你這般痛苦...那...不如就此忘卻......請你原諒阿蕪!原諒阿蕪對你最後的任性......”


    雙膝跪地,顫抖掌中的奇異之光瞬時便透過空間映射進了房內的雲欒身上,那一刻的她本該斷去的左臂快速複生,但她腦中乃至內心,那關於某位淳樸天真少年的身影,關於他的所有記憶,也在這一刻被天間吹來的悲風一點一點蠶食抹去!而也在塵蕪向前方磕頭拜下之時,雲欒也深沉地昏迷了過去......


    “今日過後阿蕪不會再有...唯陌生人伴你長久!再見了...我最崇愛的雲欒姐姐......”


    不跪天也不跪地,唯跪俗世她女子!顫抖的聲音終是落下,此間塵蕪起身轉過身體,通紅雙目眺望向遠方時,身畔吹來的冷風也撩動了他掙紮臉龐兩側的耳髻,然抹去了她人記憶,斬斷了關於阿蕪的一切,作為塵蕪的他仍在這夜空之下,在這轉瞬交替愈發落寞的夕陽之下沉默悲語......


    不知不覺夕陽光芒徹底染紅了頭頂之天,似收斂好了所有的心緒,此刻塵蕪低頭望向下方那等待已久,已將所有凡人都放出的數千修士時,其瞳中淡漠再現。


    “此天無心,大道無情,成為罪人也不失為一種惡趣。”


    沒有自嘲,也沒了內心負擔,隨著冷風愈冷塵蕪驅動飛舟便向遠方駛去。


    而見天際當中的他離去,下方數千修士以為得到了赦免,但當他們放鬆下來,激動間正準備離開的瞬間,所有幸存下來的白家血脈之人身體皆是爆開,同時,也在那血色天際雲層之下,一道鋪天蓋地的巨掌猛然降下,望見時那依附於白家的所有修士臉上內心也皆驚浮起了濃鬱痛恨與不甘的絕望!


    “作為修士的我們一直視眾生凡俗為螻蟻!沒想到有一天我竟成為了那螻蟻...我不甘...我不甘啊......”


    “我不想死...誰來救救我...誰來救救我們......”


    “強者為尊...弱肉強食...哪怕這是亙古不變的道理...但我仍要詛咒你未來不得好死!”


    ......


    悲聲,痛聲,罵聲,咒聲,各種絕望的聲音此起彼伏,在那迅速落下的遮天巨掌之下他們中沒有任何人可以幸免,漸漸地巨掌拍擊大地,抹去他們生命的同時也帶起了強猛風暴,在這襯映血色的夕陽下直接摧毀了整座礦脈大地......


    風中,一葉飛舟疾馳,站在飛舟前端青年望向下方山林之中紛紛逃去的凡人,那一刻他淡漠目光鎖定向人群之中的某些女子,隨之意念升起,那凡是在昨日辱罵過雲欒的所有女子皆都雙臂爆裂慘叫昏死過去!


    望著她們,塵蕪雙目之中毫無憐憫,雖沒有取她們性命也不忍傷及凡人,但她們卻觸及了他的逆鱗,哪怕是凡人,一旦牽扯到雲欒,他也會不惜一切代價殺之!就如同那劉氏兩女!


    當然!那也是塵蕪有史以來第一次出手抹殺毫無反抗之力的凡人,雖無情但其內心仍有罪惡滋生,不過這對於現在的他來說已經無所謂了,多一點罪孽少一點罪惡也都那樣,手上沾染的血色與罪孽太多,少一名修士,多一名凡人不過如此!


    而要問塵蕪為何尋到了雲欒而不第一時間出手替她解圍,或許也是因為他自身的糾結,因為吳夢這個名字使他陷入了內心深處一直以來對求道之心的茫然質疑......


    數日路程,塵蕪駕駛飛舟半個時辰便回到了小楓鎮,在將那半步氣海境的鎮長果斷擊殺之後就帶著還昏迷的三人回到了紅楓小村中去。


    夕陽沒入大地,待得最後一縷光芒從青年臉上隱去,飛舟下落,落到了村子周邊密林中去。


    收回飛舟,以力托起吳依依與吳木身體,自己則背上雲欒越過小溪朝那村中走去。


    似提前通知了宋弄婉,此刻見她穿著一身樸素布衣從村子中走出塵蕪停下腳步,隨之便將三人輕放到了一側的幹草堆上。


    “她們......”


    額間有著汗液,顯然來前做過某種重活,而見到幹草堆上的三人宋弄婉略微匆忙的容顏上浮起絲絲疑惑,但望見雲欒容貌時,不知怎得她一眼便認了出來,隨後止住話語沉默走去將其背上後背後就朝著村中走去。


    “你不問我為何會把他們送到這裏?”


    “小澄已經告訴過我她娘親的樣貌,說起來倒是有緣!”


    或許一切都是巧合,不料當日遇到的小女童就是雲欒的女兒,難怪在第一眼望見小女童時塵蕪就莫名有種熟悉的感覺。


    臉上沒有表情,未展露出任何心緒,見宋弄婉說完就轉身朝村中走去,那一刻塵蕪也是轉過了身體。


    “謝謝...姐姐她們就拜托你了!”


    隨著塵蕪那包含真誠的聲音傳來,當即宋弄婉就吃力且驚慌地轉過身體,然而望見的卻再沒有塵蕪的身影,隻有冷風與那幹草地。


    “膽小鬼!就隻知道逃避......”


    內心莫名委屈,望著塵蕪之前所站的地方宋弄婉雙眸漸漸紅潤,不知駐望了多久,期間她再沒了聲音,許是覺得吹來的冷風太過無情,摟了摟後背的雲欒之後,止住淚水的她便以自身柔弱嬌軀將其背回到了村子當中。


    “抱歉...你我之間本為孽緣,你所安身之處不因在我這罪人身邊......”


    手中握著那無法再送出去的白玉小劍,隱匿在附近密林中的塵蕪低沉著腦袋,也在目視宋弄婉來回幾趟將所有人艱難背送回村之後,他身影才徹底消失而去......


    抹去記憶的不隻是雲欒,還有她的家人,甚至村子中所有聽她傾訴過阿蕪之名的人,當然!其中包括了宋弄婉,以至於後來她時常來到那小溪邊望著溪流莫名發呆。


    在塵蕪看來,她本不應委屈自己一路跟隨自己,在這俗世紅塵中安頓下來或許才是她最好的歸宿......


    春去秋來,滿村的楓樹由青轉紅,在時間的治愈下,雲欒以及那些回到村子的同村男女關於礦場之事的後怕心緒也逐漸淡去,而宋弄婉如今也融入進了雲欒的家庭,雖未同住一屋,但卻在村中熱情村民的幫助下在旁邊蓋上了一個小木屋。


    漸漸地,原本常走到溪邊發呆的她也不再常來,隻剩那冰涼溪水恒久長流......


    秋日即去,大雪將至,當某個夜晚宋弄婉吃過晚飯,穿著厚厚補丁披肩棉襖從雲欒家中走回木屋時,站在木屋外的她卻是停了下來。


    雙眸茫然,紅唇之中呼出一口熱氣,在溪邊吹來一陣愈發凍骨的寒風之間,她逆著寒風又莫名朝著那溪邊走去。


    溪邊的她望著某方山林,臉上盡顯茫然神色,沒有說話,就這樣蜷縮著身體,坐在一塊冰冷的岸石上,似等待著何人的回臨。


    “婉兒天這麽冷,你怎一個人在這裏!小心著涼了!”


    身後走來一如既往裹著發巾的雲欒,才將家中雜務打理好的她出門扔雜物時偶然望見了坐在溪邊的宋弄婉。


    “雲欒姐姐你看天這麽冷了,為什麽還不下雪呢?”


    茫然,褪去媚意的臉上隻見茫然,也聽到她答非所問,不在意間雲欒展顏柔笑,隨之去到其身邊又將自己的披肩棉襖脫下來為她披上。


    “按理來說,一旦冬季到來村子內應該已經下起了小雪,或許今年的雪不像以前,來的晚一些也屬於正常!”


    臉上時刻掛有溫柔,或以往是武者的原因,她身體素質足以短暫抵禦寒風的侵蝕,而剛說完雲欒又想到了什麽,隨之走到宋弄婉一側小石上坐下,有些好奇的看向她。


    “婉兒妹妹想看雪嗎?”


    “嗯!”


    “正好安寧節也快到了,我們一家打算遷到鎮上去做些小本買賣,要不妹妹你也跟著我們一起,到時也好有個照應!”


    好似雲欒的思維也跳出了宋弄婉的預想,聽其音宋弄婉也轉過頭來與之對望,茫然的雙眸中生出了許些疑惑。


    “雲欒姐姐以前不是說一月就開始回暖了嗎?搬去鎮上後,安寧節那天就會下雪嗎?”


    “應該不會!”


    “那姐姐是指什麽呢?”


    兩女對話像是在打暗迷,不是這個猜,就是另一個在思考,許是覺得溪邊寒風漸冷,此間雲欒摩挲著早已複生的左臂站了起來。


    “雪總是會到來,隻是早與晚的差別,我隻是不忍看到妹妹你那孤獨的身影,無論雪什麽時候降下,到時和我們一同前往鎮上好嗎?”


    “我......”


    雲欒突然間意有所指的話語使宋弄婉臉上的茫然加劇,此刻她偏過腦袋,透過小溪再朝某處山林中望去時,眸中再現波瀾之意。


    “婉兒...你怎麽哭了?是我說錯了什麽嗎...還是你身子哪裏不舒服......”


    望著宋弄婉茫然側顏上轉瞬而下的清淚,雲欒內心緊張,臉上也隨之浮出擔憂,說著正想去查看她身體狀況卻被宋弄婉突變沉重的問詢聲音打斷。


    “雲欒姐姐...我看起來很孤獨嗎......”


    眸中滿是擔憂,細眉微微皺起,雲欒想說什麽卻一時不知道該怎樣開口,此時山間吹來的風愈發寒冷,雖顧忌著什麽,但她還是問出了口。


    “我聽婆婆講,婉兒...你是因為遭到自家夫君的拋棄才來到的我們村上...以前見你時常一人來到這小溪邊發呆,我以為你......”


    聽著雲欒未說完的話語,宋弄婉臉上的茫然頃刻散盡,此時她站起身來,將眼淚擦去的同時也將披肩披還給了雲欒。


    “連我自己都不記得的事阿婆她老人家怎會知道...雲欒姐姐這一聽便是村中老人日常談閑時打趣的故事......”


    “哦!這樣嗎?那為什麽妹妹你時常來這......”


    見宋弄婉恢複平常心緒臉上露出的無奈雲欒臉上狐疑不減,可正當她再問時,宋弄婉卻蹲下身去撿起岸邊的一塊小石子,隨後貌似又十分用勁地朝小溪另一端的山林中扔去,然而那石子還未飛出五丈就墜落進了那冰冷的溪流裏。


    “婉兒妹妹你這是做什麽?”


    前麵還見宋弄婉哭泣,而此時卻見她望著溪流那落石濺起漣漪之處展露笑意的模樣雲欒臉上的疑惑更為濃鬱。


    “沒什麽!我隻是在朝上天暗示,讓大雪也像這石子一樣快快落下!時間不早了,外麵太涼,雲欒姐姐我們還是趕緊回屋歇息吧!”


    “誒...妹妹別推...癢!”


    似乎不願再在這寒風之中久待,說著宋弄婉就調皮地推著雲欒朝村子方向打鬧著小跑回去,走在後方當她將要進到村子時卻又轉過了身體,再望向那方小溪山林時,眼中的悲傷與孤獨再不能掩飾。


    “天人墮凡也理應不懼孤寂...如雲欒姐姐所言...雪終會降下,而你...卻一直不來......”


    心中的情緒無人能懂,腦中的記憶無人得知,此後兩女各自回到了家,緊關上了房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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