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宮勤政殿。


    淩紫玨沒想到父皇竟然病了,眼中難掩關切之情。


    淩景傲緩緩坐起身,“你來的正好,坐下說。”


    趙蓮城連忙拿過一把椅子。


    淩紫玨坐在榻旁,輕聲道:“父皇身體要緊,朝中那些瑣事暫且先放一放。”


    淩景傲露出個虛弱的微笑,“朕沒事,你母後還好吧?”


    淩紫玨微微頷首,“母後很好,時常掛念您。”


    淩景傲的眼神不自覺地飄向遠處,仿佛透過宮牆看到皇後溫柔的麵龐。


    沉默片刻,方才收回視線,看向淩紫玨,緩緩道:


    “今日朝堂發生之事,想必你也知道了吧?柳丞相公然指證紫軒暗中下蠱謀害於朕,朕不得已廢了他的太子之位。


    朝臣們紛紛要求冊立紫謙為新太子。”


    說到這兒,淩景傲的嘴角泛起一絲決然,“這個位置當真如此重要麽?可朕不想坐了,趁此機會,倒不如將皇位直接傳予你。”


    淩紫玨連連搖頭,“父皇不可,葉家還沒有平反,朝臣們不會同意,很可能引起大亂。”


    淩景傲不禁長歎一聲,“朕累了,真的不想再坐這個位置,紫謙文武雖然都不遜色於你,但他心思過於深沉,工於心計且諳於算計,江山落在他手中,不會有好結果,所以隻有你能扛起這份重擔。


    葉家平反的證據,你掌握多少了?若是需要不妨將明將軍速速召回京,興許能助你一臂之力。”


    淩紫玨微微垂眸,沉思片刻抬起頭:“父皇,明將軍的戰報您也看到了,四戰四勝並將雲王關了,您對此事怎麽看?”


    淩景傲皺了皺眉,當初那份聖旨是他讓侍衛秘密送去北疆,讓雲王即刻返京,豈料中途暗中被人調換,旨意內容完全變了樣。


    可見雲王已經叛變,侍衛將明文舉的戰報秘密交到他手上,並沒有在朝堂公開。


    “聽你母後說,明將軍是雲王與雲王妃之子,那他們就是父子,卻沒有相認,反倒把雲王關了,依此可見,雲王已經叛變。


    所以當年勾結北戎的是雲王,而不是葉家父子,幹脆把雲王押回京,如此便可真相大白了。”


    看來父皇還是沒有懷疑雲王是假,淩紫玨稍作猶豫,緩緩道:


    “父皇,明將軍之所以如此對待雲王,是因為現在的雲王是假的。”


    淩景傲一驚,整個人瞬間挺直了身子,滿臉驚愕地問:


    “假雲王?你們可有證據證明此事?”


    淩紫玨輕輕搖了搖頭,“目前尚無確鑿證據,但種種跡象表明,此人就是個假的。


    雲王妃與雲王朝夕相處多年,對其了解可謂深入骨髓。一個人臉可以換,但是脾氣秉性又豈能輕易改變?”


    淩景傲本還病著的身體,仿佛注入了一股力量,精神為之一振。


    “那還等什麽,朕這就下一道旨意,讓明將軍即刻押著雲王返京。”


    “父皇,如今我軍正盛,是一舉攻下北戎的好時機,此時返京,將錯失一次千載難逢的機會。”


    淩景傲卻擺了擺手,“眼下最重要的是為葉家平反,助你順利登上皇位,等朝堂穩定再行攻打北戎也不遲。”


    淩紫玨心想,豈不是給北戎休養生息的機會了?


    沉吟一聲開口道:“父皇,其實不用明將軍押雲王回京也能為葉家平反。”


    淩景傲“哦”了一聲,麵露疑惑之色,“說說看,要怎麽平反?”


    淩紫玨深吸一口氣,幹脆說出心中所想。


    “既然明將軍是雲王妃當年所生之子,那麽郡主便是假的,她應該是北戎人,隻要將她抓住,不難問出實情,隻不過她如今懷著皇室子嗣……”


    郡主是假的?淩景傲腦海中再次浮現國師臨終遺言,一時間無數疑問湧上心頭,到底是怎麽一回事?


    莫非國師在騙他?那其目的為何?


    見父皇好似陷入自己的思緒中,淩紫玨心不由一沉,看來父皇還是很看重子嗣的。


    沉默了有一會兒,淩景傲抬起頭,“有一件事,朕對誰也沒有說起過,你想聽嗎?”


    淩紫玨一愣,微微頷首,“兒臣願聞其詳。”


    淩景傲喝了口茶,將當年國師臨終遺言說了出來,目光盯在兒子臉上。


    國師離世時,淩紫玨還不到三歲,成長過程中,時不時會從父皇口中聽到關於他的隻言片語。


    其預卜能力很強,曾是父皇最倚重的幕僚,登基後便居住在宮中,備受尊崇。


    可能是過多地泄露天機,不到四十便離世了。


    他的話,父皇肯定深信不疑,難怪會是剛才那副表情了。


    思索片刻,淩紫玨問:“父皇,當年國師是何病離世的?”


    淩景傲搖搖頭,“不是病,隻是身體日漸虛弱,某一天,他突然說大限將至,去他該去的地方,圓寂安息。”


    也就是說父皇並沒有親眼見到國師離世,淩紫玨蹙了蹙眉,腦海中莫名地浮現出青隱寺。


    “父皇,您說有沒有一種可能,其實國師並沒有真的離世,隻是離開了皇宮。”


    淩景傲很想搖頭否定,又覺所言有理,不由擰起眉,“他在皇宮備受尊崇,為何要離開?”


    “很可能有其他事情需要離開皇宮才好運作。”淩紫玨輕聲回道。


    淩景傲一個激靈,“你是懷疑他故意留下那句遺言,讓朕早早定下太子妃?”


    淩紫玨輕輕頷首,“父皇曾說他預卜能力非常準,事實是他的遺言並不準,說明國師有問題。”


    “你是懷疑國師也是北戎國人,從那時便開始算計這一切了?”


    淩景傲難以置信地說出這個結果,思緒不由自主地飄回到最初和國師相遇時的情景。


    那時,他還是個王爺。


    一日,外出辦事路過一座寺廟,停在路邊休息,正欲上馬前行,一人出現在路中央,雙手合十,攔住了去路。


    隻見此人和尚打扮,麵容清瘦,目光深邃,透著一股神秘莫測的氣息。


    “公子請留步!今日您將會有一場大災,留在寺內可保平安。”


    年輕氣盛的淩景傲自然是不信的,隻覺此人故弄玄虛。


    就在他再次準備上馬離開時,那人竟準確無誤地說出了他當日行程,以及途中可能遭遇的事情。


    淩景傲心中不禁一驚,半信半疑之間,決定姑且聽他一回。


    於是,進了那座寺廟暫避風頭。


    其結果竟然真被他說中,淩景傲不由刮目相看。


    兩人越聊越投機,邀請他到王府做客,或許,那人本就有意接近淩景傲,對於他的邀請欣然應允。


    就這樣,此人成為了淩景傲身邊的幕僚,憑借過人的智慧和預卜能力,幫助他在權力鬥爭中多次化險為夷,最終順利登上皇位。


    冊封此人為國師,對他禮敬有加,視為心腹重臣。


    現在想起來,所謂的巧合可能都是有預謀的安排。


    淩景傲從思緒中緩回神,喃喃自語:“如果國師還活著,憑他的能力,當初太子換成紫軒,為何如今又要廢掉?”


    淩紫玨卻不是這麽想的,在他看來,國師應該與紫謙有關係,隻不過沒有證據,暫時不便說出來。


    “父皇,這隻是兒臣的猜想,關於郡主還要抓起來審問嗎?”


    “抓,不用考慮她腹中孩子,一切都由你去辦,以防萬一,朕這就給明將軍送去一份旨意,命他速速帶兵返京,快去吧,晚了,人可能跑了。”


    淩景傲忽然間覺得病情好了少許,他要振作起來,扶持紫玨順利登基,塵埃落定便去找敏兒,雲遊四海。


    ……


    太子府。


    曾經懷揣著女帝夢想的雲清顏,這段時間怎麽可能甘心做一個後宅婦人?哪怕是令人豔羨的太子妃頭銜,她也不稀罕。


    與其將希望寄托在他人身上,不如憑借自身的力量去拚搏一番。


    要她為一個不愛、隨時都有可能被廢黜的太子孕育子嗣,簡直是天方夜譚!


    靠一個無能的太子,不如靠自己。


    因此,所謂的懷孕不過是一場騙局,有一種神奇藥物,隻需服下便能讓脈象呈現出與懷孕初期一模一樣的特征。


    自從知曉自己的身世,雲清顏便開始不動聲色地在暗地裏構建完全屬於自己的勢力。


    將一直守護在身旁的暗衛們盡數派遣出去,命令他們四處尋覓,並拉攏那些隱居於江湖之中的能人異士。


    對於她來說,最不缺的便是銀子,隻要能夠招攬到足夠多的得力幫手,離自己的目標便會越來越近……


    近段時間,關於北疆戰況,從蕭側妃那了解一些,對此嗤之以鼻。


    原本還以為北戎國實力很強,可事情的進展讓她大失所望,就連她姑姑口中無所不能、無比強大的爹,也不過如此。


    眼看局勢對她們這邊愈發不利,雲清顏暗中構建的勢力尚未成型,短時間內派不上用場。


    自從得知皇上蠱蟲已解,她心裏就清楚,太子大勢已去,似乎隻剩下起兵謀反一條路可行。


    自己還要跟著他們堅持嗎?


    據她分析,即便起兵,未來的勝算也不是很大。


    所以,必須為自己謀一條退路才行。


    哪天太子忽然被廢,太子府難免會遭遇圍攻,到那時等待自己的結局隻能是束手就擒、淪為階下囚。


    無論如何,她都不能讓自己陷入被動境地,更不允許落入他人之手,任其擺布!


    因此,嫁過來不久,便差人在府內開通一條隨時可以出府的暗道。


    這幾天,她那個爹出現了,曾經的意氣風發變成了獨臂老人,這更讓雲清顏覺得前途一片灰暗。


    但她不會馬上逃離。


    她要守在太子府等消息,成功,自己便是高高在上的皇後,失敗,還可以從暗道離開,撕下麵皮,從此換成另外一個人生活。


    她相信,憑自己的能力,同樣能活出屬於她的精彩。


    這一天,正坐在府中,沒等回早朝的太子,等來的是禦林軍氣勢洶洶將太子府包圍起來的場麵。


    還沒起兵,怎麽就出事了?


    斂去臉上驚色,動作麻利地換了套輕便衣服,將早已準備好的銀票拿出來,簡單打了個包裹,從暗道偷偷溜走。


    趙元賀帶領禦林軍先圍住太子府,等他進去抓人時,哪還見太子妃的身影了?迅速將這一消息稟報給洛安王。


    淩紫玨臉上並沒有多少驚色,似乎早就知道這一結果。


    他淡淡起身前往那處密室。


    密室內,淩紫軒飽飽地吃了一頓,離開那個陰暗發黴之地,他覺得這裏好比皇宮了。


    偷眼看向秦錦年,小心翼翼開口:


    “表哥,要不你把我放了吧,從此遠離京城,再也不會出現,如何?”


    經過今日之事,皇位什麽都不在乎了,他隻想活命。


    從心裏害怕見到淩紫玨,那小子不會放過自己,還是表哥能好說話些。


    秦錦年湊近他,“你很怕紫玨?”


    淩紫軒搖搖頭,“不是怕,而是……”


    秦錦年目光盯著他,露出個微笑。


    “而是什麽?是你曾經多次派人暗殺他?紫玨可不會像你們,喜歡暗地裏傷人,他若不救你,紫謙不會讓你活過今晚。”


    淩紫軒抬眸,眼中閃過一絲不解,他都已經打入死牢,為何還要殺他?


    見他不語,秦錦年又道:“隻有死人才不會開口說話……”


    這時,傳來門開啟的聲響,淩紫玨出現在屋內,緩步走到近前,於桌旁坐下,給自己倒了杯茶水。


    淩紫軒低垂著頭,等了有一會兒,也不見他開口說話,終是沒有穩住抬起頭來。


    “你從死牢把我帶出來所為何事?”


    淩紫玨不緊不慢放下手中茶杯,“你知道柳貴妃和太子妃都怎麽樣了嗎?”


    淩紫軒一愣,他滿心隻考慮自己生死存亡,哪還顧及其他?


    朝堂上,父皇親口說出賜死母妃,估計已經上路了,心中剛生出一絲愧疚,想到柳丞相恨意裹上心頭,都是柳家害他變成今天這個樣子。


    淩紫玨的聲音又在耳邊響起:


    “你還不知道吧,柳貴妃身邊那個太監是一個正常男人假扮的,賜毒酒時,帶著你母妃逃離皇宮,最後雙雙被捉,所以,你現在是不是皇家血脈還不一定。”


    這話猶如一道晴天霹雷,瞬間擊中了他。


    淩紫軒瞪大雙眸,滿臉驚愕之色,難以置信地望著對方,用力搖頭,“不可能,你騙我,剛才表哥都沒有說。”


    秦錦年微微一笑,“我是怕你吃不下去飯,所以沒說。”


    淩紫軒一頭靠在牆壁上,呆若木雞,母妃竟然與外男在宮中……


    很想搖頭否定,不由想起那次母妃派人殺害雲纖,一定是那個男人了。


    爭了這麽多年,到最後卻成了身份不明,非皇室血脈,感覺自己活成了一個笑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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