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天。


    有滴露水掛在蒲公英上被風吹著,飄進了右遣使宮,落在桌麵上,絨毛飄飄蕩蕩。


    緋衣剛從魈夜處回來,見他的封印減了不少,又是歡喜又是憂愁,那抹白絨毛擾了她的視線,她無意識的伸手拂開,一滴露水沾在緋衣手背上,冰涼一下,緋衣疑惑地看著這滴晶瑩水珠,左手手指輕輕一抹,放在鼻尖:水筍?!


    緋衣瞳孔猛地收縮,她不置信的抬起右手,細細地聞了聞,確實是水筍無疑,心跳已經飆升到兩百,她一拂袖,瞬間從右遣使宮消失。


    走在魔林裏,緋衣每一步都很輕,她不敢開靈識,怕驚動了山魔,沿著以往鬆子愛走的線路,她仔細地辨別痕跡,已經找了一天一夜,絲毫沒有鬆子的影子,這條小道,很久都沒有人經過,樹枝和草已經越長越密。


    緋衣失望地歎了口氣,整個魔界隻有鬆子會去砍水筍,這次看來是自己想多了,也許隻是個巧合,她站直了身子停下腳步來,要是再往前走,就是那次鬆子差點被山魔吃掉的地方,鬆子自己絕不會再次跑到那麽深的魔林裏去,緋衣轉身往回走了,但是心底一直有個念頭在說,去看一眼吧,反正都走到這了,看一眼確實沒有,再計劃去妖界找人。


    鬼使神差的,不顧越來越黑的魔林,緋衣扭頭繼續往裏進,有驚鳥從頭頂掠過,緋衣捏緊拳頭,警惕地四處環看,魔林不知道什麽時候起霧了,緋衣心裏警鈴大作,要知道,魔界很少起霧,隻有人族的大山和妖界才總是這樣霧蒙蒙的,但也有可能是這裏跑來了幾隻夢龜,這種夢龜喜歡讓小魔怪夢靨,吸食他們的夢,當夢龜吃飽喝足就會釋放出這樣霧一般的水汽。


    眼角有衣服閃過,緋衣迅速扭頭,是有東西經過,那裏的霧氣出現了攪動的痕跡,緋衣心裏不安的感覺越發強烈。


    很少有人知道,甚至魈夜都不一定知道,緋衣的弱點就是大霧,她是瞳力者,擅長幻術,並不適合近身作戰,大霧遮蔽緋衣的視線,會讓她戰力大幅下降。


    有風吹來,緋衣順著被風吹開的口子看去,兩丈外的樹邊上,好像站著個人,粗布麻衣,是人類的打扮,霧氣翻湧又將那人掩了去,寬肩細腰那身形與鬆子非常相似。


    緋衣不敢出聲,她發現霧氣隻在她身前幾寸處,並沒有將她籠罩進去,緋衣往前移動,霧氣便隨著她往前,不管她怎麽走,霧氣就圍繞著她,似乎隻是為了遮蔽她的視線,想到這裏,緋衣猛地伸手探去,那霧氣迅速散開,不喜她的觸碰。


    看到這樣,緋衣心裏有數了,這霧氣就是為她而布置,既然知道是人為的,那就好辦了,她故意往前追去,執意要去觸碰那霧氣,就像是跟霧氣較勁一般。


    就在周圍霧氣都流動起來時候,她猛地刹車一個瞬移,人已經站在了兩丈開外那個人形布偶前。


    那是用樹枝紮的一個人偶,身高體型與鬆子一摸一樣,套著鬆子的衣服,緋衣拉起袖口,那裏有小小一個布環,那是鬆子做飯時,覺得長袖子礙手,專門縫個布環拿繩子一穿,搭在肩頭就能將袖口攏上去,不知道什麽時候開始,鬆子也喜歡穿這樣寬袖束腰封的衣服。


    緋衣鬆開袖口,回身朗聲道:“不知是哪界道友,既然和鬆子在一起,就請現身說話。”


    沒有回應。


    緋衣知道來者不善,善於禦霧、禦藤這些妖術,以鬆子做局,緋衣一時猜不到是妖族何人。


    按照之前魈夜所說,鬆子已經落到重淩少主的手裏,重淩斷是不會以鬆子來誘她的,天底下緋衣的仇敵不少,妖族的卻不多,緋衣細想最有可能的幾個,可是手法招式全都不像,有悉悉索索的聲音從四麵傳來,緋衣屏氣凝神,穩住氣息。


    “咻!”破空聲,緋衣閃轉躲過,騰起的衣角被穿過,破了一個小洞,身後暗器釘入樹幹的聲音,不像是箭矢,緋衣略奇,拉過衣角看了一眼,破口處薄薄一個口子,就這一頓,咻咻咻幾聲直奔緋衣而來,天色已經暗下來,緋衣淩空被逼回人偶處,她不由得讚了一聲:“閣下好身手,竟然運氣凝冰傷人。”


    緋衣邊說,邊調整姿勢,根據幾枚花瓣狀冰刃的走向她已經判斷到那人的方位。


    這句話一出,緋衣一道紅影,直取身前林裏五丈處,果然,一人手結印正跪立在法陣內。


    緋衣出手如電,指尖已經觸到那人胸口皮膚,在指風下,那人皮開肉綻,緋衣突然很想看看這個天才的人族長什麽樣,她稍微抬頭一看,鬆子!


    鬆子被封了鼻息,手做結印狀被人放在法陣中!


    緋衣手猛地撤了力,身形極限扭轉,抱著鬆子橫飛了出去,硬生生撞斷幾棵大樹,好歹沒把鬆子的心挖出來。


    “鬆子?”緋衣抱著懷裏的人晃了晃,慘白的唇閉著眼,沒有鼻息,緋衣瞳孔不自覺的收縮,伸出手,去探鬆子的脈搏,全無跳動,緋衣抽了一口冷氣,就在這瞬間,數根尖利的樹藤從鬆子身體裏冒出,從近在咫尺的緋衣腹部穿過,將她整個人掀翻在地。


    劇痛襲來,緋衣反應迅速,一個手刀切斷了身前的藤蔓,就地一滾,毫不疑遲地將腹部幾隻斷藤拔出,抬手封住穴位。


    被斬斷的樹藤慢慢收了回去,回到了鬆子的身體裏,緋衣苦笑一聲:“好厲害的傀儡術,把我都騙了。”指刃飛出,釘在一裏外的喬木上,緋衣慢慢站直身子,語氣淡漠:“出來吧。”


    喬木前的那棵不起眼藤蔓慢慢現出人形,緋衣看著和自己有著相似容貌的女子,愣了一下:“哦?是你?”


    離花抬手,輕輕擦去剛才指刃在臉上劃出的血跡,鼓掌道:“魔界右遣使,果然難殺,我這一共布了六座大陣,還是困你不住。”


    緋衣聞言神情沒有絲毫變化,離花也不在意,她眼睛亮得出奇,死死地盯著緋衣,笑道:“我們又見麵了。”


    緋衣沒有搭理她,隻是淡淡開口道:“別躲了,你也出來吧。”


    釘著緋衣手刃的那棵大樹開始變化,有個身材高大的男人,漸漸現了身影,他捂著受傷的肩膀,極快地看了一眼離花的臉色,喉頭發澀:“我盡力了。”


    緋衣懶得費話,這些年,她經曆的明槍暗箭,陰狠刁鑽遠勝於此,要不是鬆子亂了她心神,隻怕她們連衣角都沾不到,傷她如此,緋衣倒不是很在意,讓她生氣的是,明明表麵上那麽在意她的石頭哥,但卻拿他來做陷阱,這手段,實在下三濫。


    緋衣一個瞬移,回到那個穿著鬆子衣服的樹人麵前,滿是鮮血的手輕柔地撫上樹人麵龐,她輕輕問道:“我殺了她們,你會生氣嗎?”


    要是有任何一個了解緋衣的人在現場,都要驚掉下巴,這殺人不眨眼的女魔頭,居然會先問過他心思。


    離花的眼睛都要噴出火來了,她狠狠地瞪了重葉一眼,低聲吼道:“撤!”


    重葉稍有猶豫:“不帶石頭走嗎?”


    豬腦袋!鬆子現在被她發現了真身,想在魔女手裏搶人,簡直不知斤兩!


    留得青山在,不怕沒柴燒,經過了這麽多,離花早就看明白兩人的心思,她已經往後遠遠躍走,重葉這個廢物,帶了他出來,沒有一點用處,殺人殺不了,現在什麽局勢還看不明白,那緋衣都起了殺心,就算她重傷如此,要想殺了他們兩人,還不是易如反掌。


    不過接下來,誰知道呢,鬆子體內的鳳陽君正在蘇醒,有得魔女好果子吃,比帶走的好處多得多。


    重淩見離花走得幹脆,不得已跟上。


    兩人一走,鬆子的樹人封印立刻解開了,整個人撲倒,緋衣撐不住他,被他嚴嚴實實壓倒在地上,她悶哼一聲,沒有推開他,反倒張開雙手,將他緊緊抱在懷裏。


    這是緋衣記憶裏,兩人的第一次擁抱,她耳邊感覺到鬆子溫熱的呼吸,手下是他背部結實的肌肉線條,鼻子發酸,淚水從她眼角滑落。


    緋衣低聲在鬆子耳邊說:“回家了,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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