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日,留守的山魔明顯懈怠了,睡覺的睡覺,抓虱子的抓虱子,重葉一看,時候到了。


    他繞到山坡背後,雙手變形,化作藤蔓,紮進土裏,一寸一寸搜索,


    “嘶~火焰戎,怪不得那些魔怪隻敢在山崖邊探望不敢下來,這玩意碰到就能毒死人。”重葉在心裏嘀咕。


    他的觸須小心繞開那一片毒菌,四散開找尋。


    難道鬆子真的不在這裏,就這麽一丈大點地方,不見有人呢?


    重葉耐著性子,繼續細細搜尋,他跪在山崖邊,整個觸須張開來,覆蓋了整個山壁。


    崖壁有樹,重葉摸到一些濕潤的泥土,“原來,你躲在這裏。”重葉眉頭舒展開來,“找到你了!”


    那日鬆子墜下時,被崖壁上的樹擋住,順著樹幹滾落到山壁小洞裏,重葉的藤蔓順著洞口伸進去,觸摸到他,觸須層層包裹著鬆子,把他從腐土裏拖拽出來。


    鬆子流出的血已經幹了,破破爛爛的衣服黏在身上,硬邦邦的,黑乎乎的,在這麽陰暗的地方,居然沒有招蟲,重葉嘖嘖稱奇。


    想起離花說的死要見屍,重葉還是決定把這毫無生命跡象的軀體搬回去。


    為了徹底躲開山魔群,重葉抓了隻體型巨大的魔獸,喂下蠱蟲,隨後剖開肚子,將鬆子塞了進去,簡單縫合,那隻死去的魔獸在蠱蟲的操縱下,搖搖晃晃的跟在重葉背後,雖然有點奇怪,但是不招惹注意,還很好的把鬆子的氣息掩去,重葉的行動很專業。


    行走幾裏,在另一個山洞,重葉挖出先前藏在這裏的重淩,將昏迷的重淩和鬆子塞在一起,重葉左右看看,抹平痕跡,不敢耽擱,日夜兼程往人界趕去。


    “又費了一隻價格不菲的蠱蟲。”重葉心裏暗道,但要是能博得離花一笑,也算值了。


    重葉心情大好,不僅救出了石頭,還成功偷襲抓住了孤身的重淩,正所謂螳螂捕蟬黃雀在後,看著重淩這張臉,重葉腦海裏浮現出兩年前的過往。


    重淩是老皇帝養的藥人,身上養著替身蠱,那時候老皇帝身體已經很差了,明帝決定提前使用替身蠱,將那年輕人的命續給自己,卻不成想,這一直逆來順受的藥人,竟然是妖族,密室裏,老皇帝被重淩換命,將自己爆體而亡的命換了老皇帝的帝王命,老皇帝頃刻斃命,而重淩大搖大擺,離開了皇宮。


    他跟隨當時還是太子的景帝去西襄抓捕藥人重淩,幾人粗布麻衣,易容出行,史料記載西襄是人界與妖界的邊境,要是妖族重淩想要躲回妖界,必定要經過西襄。


    那藥人剛剛換命,體虛氣浮,景帝幾人輕騎快馬,定能趕在他逃回妖界之前,堵住這個藥人。


    就在幾人幾馬剛剛踏進西襄城的時候,一名少女捧著食盒,從小巷衝出,驚了景帝的馬,鐵蹄懸空,猛地就要踏在少女單薄的身子上,是他拍案飛身,從馬蹄下救下了那名跌坐於地的少女,遭逢此劫,少女麵容鎮定,隻是冰涼的指尖泄露了她的恐懼,身後有成年仆役高聲訓斥,一邊怒罵她摔了頭牌姑娘的食盒,回去要打死她,一邊幾人圍住景帝,討要銀子。


    西襄民風彪悍,吵吵嚷嚷,動手動腳,景帝不耐,眼色使出,幾名手下揮刀砍斷了那幾名成年仆役手掌,鮮血噴出,哀嚎連連,見幾人催馬欲走,那名少女跳起拉住景帝馬鐙,聲音清朗:“幾位爺,要去哪裏,我給爺帶路。”場麵混亂,但少女處變不驚,景帝目露欣賞將那名少女帶回了京都,那名少女就是離花。


    重葉現在都還記得從馬蹄下救下離花時,她那明亮如小鹿般的眼神,惹人憐愛,大概就是那時候,重葉就愛上了這個韌性極強的女子。


    幾個月後,景帝將滿花閣給了她,十四歲的年齡,掌管了景帝重要的信息部門。


    共同為景帝做事,離花與他的接觸多了起來,有一天,離花帶了一幅女子圖給他,托他搭線奉常府。


    那時候開始,離花酷愛修容,還不是簡單的塗抹易容,她會製一種麻沸散,喝了以後請奉常府的術士為她改容,就照著那幅花大價錢請人畫的一幅女子圖。


    隨著她的成長,總是隔半年時間,麵容就不一樣了,這兩年以來,離花臉上的傷口長好了再割開,割開再長好,也不知道究竟割了多少刀,重葉已經認不出來她了,但他知道她依舊是剛認識時候的那個倔強小孩,再疼再怕也不會鬆口。


    直到幾天以前,在閣樓,重葉看見了那個紅衣女子,才明白了離花一直在模仿誰,魔族右遣使,緋衣。


    他很想告訴離花:你比她好看,但他不敢。


    帶著兩人,重葉腳程也極快,第三天辰時,離花看見了風塵仆仆的三個人。


    多年不見的石頭哥,長高了長壯了,隻是幼年的容顏未變,看他瘦骨嶙峋的昏迷著,離花鼻子一酸,還來不及轉身眼淚已簌簌落下,快速擦掉眼淚,在重葉驚訝的眼神裏,嚴肅的發出指令:“重淩下獄,就說你得到線報,親自去抓他回來,我用的那些東西,全部報在他身上,石頭哥的事,一句不得泄露!”


    “我知道的。”重葉話還沒說出口,離花已經轉身。


    她艱難地背負起鬆子,高出她許多的鬆子半個身子都拖在地上,昏迷的人格外的重,一步還沒邁出去,倒是一個趔趄被拽倒,兩人狼狽的摔在一起。


    看到重葉偷笑的神情,離花眼眶瞬間就又紅了,整個村子,一百多口人,隻剩下她和石頭哥,看到石頭哥的那一瞬間,所有孤單恐懼和害怕都湧上心頭,這麽多年的偽裝和努力都在這一刻崩塌了,離花抱著如血人般的石頭哥,放聲痛哭,這就是最真實的她,弱小,無助,勢單力薄。


    重葉不知道她的心裏轉了那麽多彎,隻覺得挨刀子都不掉眼淚的女子,在這個小子麵前,眼淚特別多,忍不住有點吃味,一把把鬆子扛在肩上,低聲說:“帶路。”


    離花紅著眼探究的打量了他幾眼,想著反正人是他帶回的,真要向景帝報告,也不差這一個安身之所了,心一橫,往外走去。


    重葉跟著她駕著馬車出了鬧市,走到一個偏僻的村落,東拐西拐,一個略顯破落的小茅屋門前,離花勒馬,跳下了馬車。


    “在這裏?”重葉疑惑,以離花現在的財力,在太子府外,便是鬧市中心也可以安置個獨戶小院,怎麽找了這麽個寒酸的地方。


    但他一向不是話多的人,沒有多問。


    他剛把鬆子放在與茅屋格格不入的雲緞織錦上,就被離花推出去,擦著鼻尖關了門。


    離花拿來剪刀,將黏在皮膚上的衣服,寸寸剪開,再打來清水,細心擦拭,看著鬆子身上長長短短,深深淺淺的傷口,離花再也忍不住,撲在鬆子身上,失聲痛哭。


    救不活了,大羅神仙也沒辦法了!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緋衣傳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舟遇城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舟遇城並收藏緋衣傳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