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瘦了太多又太蒼白的原因,笑的時候,賀瑾舟的眼角竟然有了幾絲褶皺。


    每一句話都被程知鳶堵死,他一時不知道要說什麽,隻好道,“我周日在倫|敦拍了幾件珠寶,好像是你奶奶留下來的,特意帶過來給你。”


    “嗯。”


    程知鳶又淡淡點頭應一聲,神色一如開始的疏冷,“我聽阿衡說了,周日倫|敦的那場春拍上,你一直在哄抬拍品的價格,所以我讓阿衡放棄了,沒跟你搶。”


    賀瑾舟聽著她的話,黯然的眸光閃了閃,卻是問,“你跟梅亦衡在一起了?”


    程知鳶聞言,微微揚了下眉,“我的事,現在跟賀總沒關係。”


    “那剛才那個男人呢,他跟你什麽關係?”賀瑾舟又問,眼底已經隱隱有了怒氣。


    程知鳶麵無表情,重複剛才的話,“我說了,我的事,現在跟賀總你無關。”


    賀瑾舟忽然冷笑了下,“程知鳶,你到是出息了,學會腳踩幾條船了。”


    剛才那個男人那麽像他死去的大哥,他不信,程知鳶和那個男人沒有關係。


    麵對他一如從前的羞辱,程知鳶仿佛習慣了般,半點兒不生氣,隻淡淡說,“我奶奶的那八件珠寶,賀總開個價。”


    這時,幾個服務生端著賀瑾舟事先點好,隻等著程知鳶到了就上的晚餐來到了桌前,一一替他們布置好。


    兩個人一時都沒有說話。


    等菜都布置好了,服務生都離開,賀瑾舟拿起餐巾鋪到大腿上,對程知鳶說,“陪我吃頓飯吧。”


    已經好久,沒人陪他好好吃過一頓飯了。


    不是別人不願意陪他吃飯,是他自己沒心情,沒胃口,這麽長時間了,幾乎沒有好好吃過一頓飯。


    每次坐到飯桌前,他腦海裏就總是不由自主的浮現出以前程知鳶坐在他的對麵,對他巧笑嫣然,周到的替他布菜,幫他剔掉魚刺,剝掉蝦殼,仔細服侍他用餐的樣子。


    程知鳶淡淡掃了一眼麵前餐桌上的食物。


    居然有幾道是她喜歡的菜。


    “抱歉,我朋友還在等我,賀總要是沒事,我就先失陪了。”


    她說著,直接站起來,轉身要離開。


    隻是,她才抬腿,手腕就被一隻溫熱幹燥的大掌給拽住了。


    程知鳶低頭,去看那隻攥住自己手腕的大掌。


    曾經,那是她多麽眷戀的大手啊。


    這隻大手在她的身上撫過的時候,總是能激起一片顫栗。


    可如今,卻什麽也不剩了。


    “知鳶,對不起!”


    賀瑾舟站在她的身後,終於對她說出了這三個字,低啞的嗓音帶著絲絲顫意,就像一個琴弦的撥片,輕輕撥動了一下人的心弦。


    程知鳶平靜的心湖稍稍顫了一下。


    認識這麽多年了,這還是賀瑾舟第一次在她的麵前低頭。


    “對不起,以前都是我的錯……”


    “是我自以為是,瞎了眼,蒙了心,看不到真相,看不到你的好……”


    “知鳶,我錯了,再給我一次機會,好嗎?”


    這些話,過去大半年來一直堵在他的嗓子眼。


    沒有機會說,也艱澀的無法說出口。


    可一旦開了閘,就像傾瀉的洪水,一下子全部流了出來。


    此時此刻,賀瑾舟站在程知鳶的身後,像一個犯了大錯的極其無助的孩子,又像是被全世界拋棄了般,紅著眼,可憐巴拉。


    他拉著程知鳶的手,像抓住了救命的稻草似的,不舍得鬆開,隻懇求程知鳶回頭,不要拋下他。


    可程知鳶根本沒有回答,她隻是淡淡的意味不明的笑了一聲,而後沒什麽情緒地輕輕說,“賀總,我們早就沒有任何關係了,你這樣拉著我,不好吧!”


    “知鳶……”


    “放手。”


    程知鳶再開口,打斷賀瑾舟的聲音,話裏已經明顯染了一絲慍色。


    賀瑾舟不放。


    “賀總是吧!”


    這時,徐青野走了過來,站在了他們兩個人麵前。


    他與賀瑾舟幾乎差不多的身高,讓他足夠跟賀瑾舟保持平視。


    他衝著賀瑾舟禮貌又不失溫和的一笑,然後伸手去攬住程知鳶的肩膀,又說,“賀總,請別為難我朋友。”


    賀瑾舟看著眼前跟他大哥賀硯書酷似的男人,努力控製好自己的情緒,又去看程知鳶,問,“知鳶,不介紹一下嗎?”


    程知鳶終於回頭,淡淡看他一眼,然後去看徐青野介紹,“我朋友,徐青野。”


    她又問徐青野,“菜點好了嗎?”


    語氣溫柔,明顯透著親昵。


    “嗯,點好了,你這邊如果沒談完,我陪你。”徐青野看著她,目光溫柔,格外配合。


    不知道的,還真以為他們就是一對兒。


    “我跟賀總,沒什麽好談的。”


    程知鳶回答了徐青野一句,而後,看向賀瑾舟的時候,臉上又是一片淡漠,冷冷說,“賀總,還請自重!”


    賀瑾舟望著她,幾乎用盡了所有的力氣,才控製住自己不要顫抖,維護著他最後的尊嚴。


    然後,緊扣著她的那隻大掌,一點點的鬆開。


    “我們走吧。”在自己的手腕從賀瑾舟的手裏抽出來的那一刻,程知鳶就望著徐青野說。


    徐青野衝她點頭,而後攬著她的肩膀,兩個人一起離開。


    他們的位置離賀瑾舟挺遠的,在最邊最靠角落的地方。


    兩桌遙遙相望,卻又能清楚的看到對方。


    兩個人來到餐桌前,徐青野相當紳士的替程知鳶拉開了餐椅。


    程知鳶落坐,道謝,又說,“抱歉,那是我前夫,我不想再跟他有任何瓜葛,所以……”


    “我明白。”


    不等程知鳶的話說完,徐青野打斷她,微笑解釋,“我剛才去國內的網站搜索了一下。”


    說著,他點開自己的手機,將搜索的頁麵給程知鳶看。


    上麵赫然是當初賀氏的官網上發布的她和賀瑾舟的結婚證照片。


    想不到這條消息一直在,賀氏官網沒有刪除掉。


    “我跟他早就沒關係了。”程知鳶也解釋一句。


    徐青野了然一笑,迅速的轉移話題,問,“上周你問我的那兩個問題,不一般,你為什麽會想到問那樣的兩個問題?”


    那兩個問題,問的太深了,他花了整整一個星期的空暇時間,才找出了他自認為還算答案的答案。


    程知鳶也笑了,“抱歉,那兩個問題,是我的一個醫藥公司的朋友問我的,我找不到答案,所以想到了問你。”


    徐青野點點頭,也不再多說什麽,開始回答她的那兩個問題。


    餐廳靠窗的位置,賀瑾舟坐在那兒,所有的目光,一瞬不瞬落在遠處程知鳶身上。


    見她從坐下後,就一直跟徐青野在說話,臉上明媚又優雅的笑容從來就沒有斷過,他的胸口位置,就像是插入了一把刀似的。


    程知鳶笑的越明媚越快活,那把刀就往裏麵插的越深。


    然後,刀柄轉動,刀鋒在他的心髒裏旋轉,漸漸挖出一個大洞來。


    血流汩汩!


    呼吸都是困難的。


    從踏上飛機到現在,十六七個小時過去,他粒米未進,水也沒喝兩口。


    可這會兒,看到滿桌子豐盛的食物,他卻半點兒胃口都沒有。


    腦子裏嗡嗡一片,哪怕坐在椅子上,身體也是搖搖欲墜的。


    但他知道,他得吃。


    他要是一直這樣下去,不吃不喝,怎麽能等到程知鳶回頭?


    所以,他拿起刀叉,慢慢的將食物往嘴裏送。


    明明那麽美味的食物,可在他的嘴裏,卻猶如嚼蠟一般。


    他大口大口的吃,大口大口的咽。


    吃完自己麵前的,又將程知鳶麵前的端過來繼續吃,吃的又急又快。


    遠處程知鳶沉寂在和徐青野的討論當中,完全沒有注意過賀瑾舟這桌的情況。


    直到,他轟然從椅子上倒到了地上,引起了眾人的尖叫圍觀。


    聽到動靜,程知鳶這才看過去。


    田力已經帶著人衝了進來,將賀瑾舟扶起。


    他儼然已經昏迷了,緊閉著雙眼,一動不動。


    當即,田力抱起他,大步往餐廳外衝去。


    程知鳶怔怔地看著田力抱著他衝出餐廳,身影迅速消失在視野裏,一時驚愕不已。


    什麽時候,身體壯的像頭牛一樣,能在床上折騰她大半個晚上,第二天早上仍舊神采奕奕的賀瑾舟,虛弱到了這種地步?


    好好的吃著飯也能暈到?


    他是裝在她的麵前裝可憐嗎?


    “要不要去看看?”忽然,徐青野問。


    程知鳶回過神來,當即搖頭,微扯一下唇角道,“不用,他的事跟我無關。”


    “剛才你說的藥物靶點篩選問題,我還不太理解,你能再說的一遍嗎?”她回到剛才的問題。


    徐青野溫和點頭,兩個人繼續邊吃邊聊。


    聊完了程知鳶關心的兩個問題,兩個人從餐廳出來,已經將近晚上十一點了。


    餐廳都要打烊了。


    說好的程知鳶請,最後卻還是徐青野買的單。


    他說,“沒有讓學生買單的道理。”


    好吧,既然他隻把她當學生看,那程知鳶由著他買了。


    兩個鑫瑞的研發團隊鑽研了超過一個月的問題,一頓飯的功夫,她卻從徐青野這兒得到了解決的方案,她對徐青野的感激,自然是不言而喻的。


    當然,除了感激,更多的是對他的欽佩。


    就像徐青野自己說的,她隻是他的學生而已,兩個人才見過幾頁,毫無交情可言。


    可是他卻能這麽專注認真的對待她提出的兩個那麽複雜的問題,給出她完美的解決方案。


    她對徐青野的敬仰之情,簡直猶如滔滔江水,綿延不絕。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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