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晨色清冷,潮濕中夾帶著幾絲寂寥。


    早起的晏惜寒那孤寂的身影在空曠的院子裏顯得有些單薄,他輕手輕腳地準備著出發前的一切。


    他先是過去與閃電互動了一下。


    撫摸它的大長臉,搔擾它的耳朵,抹搭抹搭它脖頸,然後梳理一下它雜亂的鬃毛,梳理後的鬃毛如傾瀉下來的瀑布。


    毛黑如墨,閃爍著黑油油的亮光。


    晏惜寒說不上來是什麽心情,反正思緒複雜,壓力山大。


    原本一個人怎麽都能對付,現在卻要為與己毫不相幹的三個人生計而操心。


    人呼出的氣息在清晨的冷空氣裏,驟然下降,交織成一股股蒸騰的雪白霧氣,細薄而透明。


    他神情肅穆地奔馳在靜謐的密林中。


    腳下傳出厚重腳掌踩踏在鬆軟地麵的啪啪聲響,滿頭黑發隨風飛揚,茂密的胡須呼呼作響,像一塊粗糙的黑絨布貼在下巴上。


    這樣的模樣看上去比三十歲的實際年齡要老些。


    黑色瞳仁冷厲、肅穆,透著銳利。


    密林中的一切他都了若指掌,司空見慣。


    他的耳朵能聽見一切異於森林的聲音,眼眸能看見一切潛藏在繁茂枝葉後的危險。


    他幻想著如若騎著閃電在密林間奔馳,那該是怎樣一種心境呢?


    昨晚他似乎沒怎麽聽到狼嗥,該不是它被獵人殺死了吧!


    一想到黑狼被獵人殺死,他的心情立馬鬱悶起來,心裏很難受,仿佛自己的親人過世一樣,就像他知道若蘭自殺時那樣的心境,糟糕透了。


    說不上來,他為什麽老是惦記那頭黑狼,那可是一頭超級森林狼,是人的死敵,它不但獵食其他動物,就連人它都不放過。


    他知道那就是黑狼的宿命,但他為黑狼鳴不平,它不該是那樣的死法,像困獸一樣被殺死。


    可獵人不那樣殺死它,又該怎樣殺死它呢?


    狡猾的狼甚至比人都聰明,如同幾歲的少年,在森林裏除了不能爬樹,其靈敏程度不亞於鬆鼠。


    如不設計捕捉它,好像獵人的刀和箭都拿它沒辦法。


    唉,不去想它了,去池塘撈幾條魚。


    如果黑狼還活著,就喂給它吃。


    如若死了,晚上他們仨人就開烤魚宴。


    晏惜寒路過水塘,撈了四條魚,足足有十多公斤,扔進背簍往困住黑狼的密林疾步走去。


    由於密林潮濕,光線不好,漫漫長路似乎愈加寒冷。


    他這一路上都是快步流星,平坦的地方他就小跑過去,以至於他有點氣喘籲籲,但渾身出透了汗,像個蒸汽機一樣,竟然燥熱不堪。


    養父母一直沒有告訴過他父母情況,他也從來沒有問過,擔心養父母多疑生氣。


    但他猜測自己身體多半承襲了父親的血脈,高大壯碩,如果哪個女人有他這樣的身體,多半隻能獨守閨閣了。


    眼睛應該遺傳於母親的基因,長有一雙好看的眼睛,清澈、透明、銳利、深邃。


    林子裏有狼嗥的聲音,一聲,兩聲……


    晏惜寒興奮了,眼裏露出了驚喜,黑狼沒死,還活著。


    隻是他不明白,鮮有狼在大白天嗥叫,黑狼為什麽在白天嗥叫,難道這個時候獵人去了?


    不對,是黑狼嗅到了他來的味道。


    昨天他沒有來喂它,讓它餓了一天。


    或許黑狼在提醒它,今天可不要錯過了,再錯過,我可真的要餓死了。


    晏惜寒心裏撲哧一笑,那是人的樸素想法,不是黑狼的想法。


    但他想狼能嗅到幾公裏外的氣味,他距離黑狼隻有一兩公裏遠了,黑狼是在督促他再快一些,他不由得加快了步伐。


    黑狼有點焦躁,在原地打轉,出人意料地沒有衝他齜牙咧嘴地露出凶相,而是不斷地搖動著尾巴。


    鐵鏈被它帶動得嘩嘩亂響,還時不時地發出嗚嗚的哀嚎。


    晏惜寒隻當黑狼餓壞了,著急吃東西。


    他把背簍裏兩條肥碩的草魚隔著幾米遠的距離扔了過去。


    黑狼這次隻是聞了聞,絲毫不避諱他,當著他的麵趴臥在地上,前爪摁住草魚身軀,張開大嘴巴,“哢嚓、哢嚓”撕咬起來。


    一瞬,草魚肥碩身軀被撕碎,頭身分離,地上染滿鮮血。


    晏惜寒看著黑狼狼吞虎咽的樣子,心想,“不管怎麽樣,黑狼多少對自己有那麽點信任了,不再擔心他是來害它的。”


    他想著轉身就要走,奇怪的事情發生了。


    正在咀嚼的黑狼竟然撇下食物,站起來,衝他嗥叫一聲,然後趴臥在地上,搖擺著腦袋,發出嗚嗚的聲音。


    它那個樣子就像是孩子舍不得父母離開。


    晏惜寒駐足不走了,而是盯著黑狼看,想知道它是什麽意思。


    黑狼看見他站住不走了,又返回身開始悶頭啃食它的食物。


    他覺得黑狼剛才的古怪舉動很可能是感激他,畢竟這些天是他延續了黑狼的生命,黑狼在用狼的語言感謝他。


    他看見黑狼依然在吃魚,不再理會他,便轉身就走。


    就在他轉身剛剛邁出第一步,黑狼嗖地一下又站立起來,嗥叫一聲,又趴臥在地上,搖擺著腦袋,發出嗚嗚的呻吟聲。


    晏惜寒望著黑狼古怪的行為,雖然不懂得狼的語言,但他清楚,狼在向他表達著什麽,可狼在向他表達什麽呢?


    除了感激、感謝,不會有什麽。


    晏惜寒站著想了想,決定暫時留下來,反正時間夠用。


    他基本上是一路小跑著過來的,他想觀察一下黑狼到底想表達什麽意思。


    突然,他對黑狼來了興趣。


    他蹲在距離黑狼四五米遠的地方,目不轉睛地盯著它吃食。


    也不知道是它餓壞了,還是擔心它吃慢了他離開它,反正鋒利的牙齒撕扯下的魚肉碎片,幾乎都沒見它怎麽咀嚼,滴哩吐嚕就吞咽進肚子裏。


    黑狼吃完,伸出粉突突的長舌頭意猶未盡地舔舐著自己的嘴巴和鼻子,然後趴臥在地上,搖擺著腦袋,“嗚嗚嗚,嗚嗚嗚”,低聲叫喚起來,給人感覺黑狼在耍嬌,但晏惜寒盯著瞧了半天確定不是。


    那麽不是……黑狼三番五次出現的古怪舉動是什麽意思呢?


    你要是會說話就好了,可你一旦會說人話,那你還是狼嗎?


    晏惜寒真的搞不懂黑狼是什麽意思,怎麽想也沒想明白,他有點心焦,心想不能在這瞎耽誤工夫,他還有正事要辦。


    他想想站起身子要走,黑狼看出他的意思,不斷地擺動自己的腦袋,兩隻前爪不停地抓刨著地麵,口中發出哀嚎的嗚咽聲,聲音淒慘,如同哀傷的低吟,聽了令人心酸。


    這哪兒是狼叫,分明是幾歲孩子在哭泣!


    忽然,一抹難以置信的神色石破天驚地從晏惜寒眼裏倏地掠過。


    不過,理性又讓他對心裏剛才那個一閃而過的想法有些懷疑,怎麽可能呢?


    可不是心裏想的那個想法,又該怎麽解釋黑狼的古怪舉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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