桑夫人林氏見謝擇弈如此說,看了看還在撓脖頸的桑覓,不忍心生半點責怪,隻道是傻人或許當真有傻福,天真無邪、不諳世事的二女兒,更容易嫁得良人。


    不過,她還是客套了幾句,命下人看座奉茶,商討起了眼下狀況的應對之法。


    一旁的桑盈拉了拉桑覓,輕聲說起了命婦入宮拜見皇後娘娘順便獻藥的事情。


    “我摘了你留下的養身花,配了點延年益壽的方子,混在一起讓娘帶給了皇後,也不知道皇後娘娘願不願意用,若是藥方有效,陛下康複,爹他一定也會沒事。”


    桑覓微怔,喃喃道:“有效那肯定有效……”


    她留下小月輪花給姐姐,是本著給她養身體的好意,將藥用於其他,真能幫到她們那也不錯,就是不知道,送藥是否能如她們所想那般順利。


    正與林氏談話的謝擇弈聽到她們的交談,神色微微變了變,隨之回神寬慰道:“此次變局,下獄的也不止嶽父大人,段丞相都已停俸待勘,總之不必太過憂心,我會想辦法,盡快安排你們去獄中探望。”


    “那就好、那就好。”


    林氏長舒了一口氣。


    與她們婦道人家相比,麵臨變故時,總是男人出麵方便得多。


    幾人互通情況之後,各自心中懸著的石頭也漸漸放下。


    不知不覺間,天色漸晚。


    謝擇弈與桑覓辭別林氏,先行離開。


    未讓送行,風塵仆仆的他們去往偏門取馬。


    桑覓回想起謝擇弈的一番言辭,說道:“你沒必要將責任攬自己身上,我娘她舍不得怪我的。”


    謝擇弈道:“你母親的確舍不得怪你什麽,可她礙著世間諸多綱常規矩,總得說你兩句,我來擔下責任,是不想讓覓兒為難,也不必讓她為難。”


    “那還不是因為你們說的那些君為臣綱,父為子綱,夫為妻綱。”


    桑覓對此不以為意。


    謝擇弈連忙回道:“俗世規矩,非我說了算,覓兒氣惱這些可以,不理我那是不可以的。”


    他隨便說句話,好像都讓人心裏軟綿綿的。


    桑覓心跳莫名丟了丟。


    “你又開始了。”


    “開始什麽?”


    “說下流話。”


    “這是下流話嗎?”


    謝擇弈跟在她身邊,一臉的不知究竟。


    桑覓沒有回他,自顧自地往前走著。


    默了一會兒,她才緩緩開口。


    “我是說做人真累,總是要守那麽多規矩,考慮那麽多東西,在乎那麽多人感受。”


    謝擇弈平靜地說道:“生而為人,哪有那麽多隨心所欲。”


    “你好像懂很多,”桑覓若有所思地說著,“我爹好像說過,你這個人很滑頭。”


    “略懂皮毛。”


    謝擇弈隨口回著,卻也不願意一再同她探討所謂的為人處世之道。


    他話頭一轉,說道:“那些東西太複雜,我不喜歡,我隻喜歡覓兒。”


    桑覓瞥了他一眼:“禁止說下流話。”


    “這也下流?”


    “……”


    “好吧,覓兒說下流就下流。”


    桑覓懶得理會他。


    謝擇弈望了望天色,忽而道:“天快黑了。”


    桑覓回身,瞪了他一眼。


    “我說了,不許講下流話!”


    “……”


    謝擇弈無言以對,一貫從容的神情帶上了幾分莫名其妙被她凶了一頓的無辜。


    他其實隻是想說,時間不早了,他們得盡快回謝府同謝嶙峋見麵,此番回來得匆忙,他這位三哥那邊恐怕還未收到消息。


    但他現在好像說什麽,她都會罵他下流?


    謝擇弈思緒一轉,又覺得覓兒凶他的樣子過分可愛,便不自覺地笑了起來。


    平頭百姓們有句常說的話,叫打是親,罵是愛。


    可見覓兒越來越喜歡他了。


    他加快腳步來到桑覓身邊,伸手勾住了她的手指。


    桑覓低頭看了一眼,一臉的嫌棄,卻沒有甩開他的手。


    此時此刻的自己,所嫌棄的或許並非謝擇弈,而是那個,隻要聽見他的聲音,就會覺得軟綿綿的自己。


    ……


    回到熟悉的望京謝府,所見一切如常。


    似乎多了幾個陌生麵孔。


    仍稱得上簡樸且有些冷清。


    各處小院倒是一如既往的打掃得幹幹淨淨。


    桑覓都來不及感慨什麽,謝家三郎便出來相迎。


    征北將軍謝嶙峋,表字崢。


    生得挺拔健壯,麵貌粗獷。


    離了軍隊戰場的他裝束簡單,倒也沒那麽凶神惡煞,周身氣度多了幾分平易近人,僅從相貌來看,他同謝擇弈全然不同,兩人身上沒有半點血脈兄弟的相似之處。


    闊別許久的兄弟兩人,皆是喜悅不已。


    一番親切熱絡的招呼後。


    謝嶙峋看向桑覓,禮貌謙恭地開口:“不知弟妹也回了望京,未備見麵禮,失禮之處往後必定補上。”


    “三哥不必如此,咱們進屋詳談吧。”


    謝擇弈忙請他進屋。


    同時喚來家中下人:“帶夫人下去休息。”


    他捏了捏桑覓的手,讓她今晚好好睡一覺,還說明日便可安排她同家人探望桑大人。


    桑覓約莫能猜到,他這是要和兄長聊所謂的家業大事,她在不方便,有意支開她。


    反正桑覓也不愛聽他們說那些,她隻關心桑大人的安危,索性乖順地點頭應聲,同家中的兩個嬤嬤一起離開。


    ……


    桑覓回到院子裏,換了一身衣裳。


    夜幕漸深。


    繁華望京的燈火,與往日別無二致。


    謝擇弈還在同三哥敘家常。


    桑覓百無聊賴地轉悠了片刻,甩開了身邊的李嬤嬤,一轉眼溜到了屋頂上,她悄無聲息地在暗沉沉的屋頂上摸索著爬行,很快便找到了謝家兩兄弟議事的小書房。


    她趴了下來,貼在青色的瓦片上,聽他們說家中諸事,兩個男人從少年時的回憶,說到如今在定州三世同堂的母親,好一會兒,才將話頭轉回望京。


    小書房內。


    謝嶙峋問:“你這次突然回來,是為桑侍郎之事?”


    “是。”


    謝擇弈回得坦然:“她很擔心她父親,對我來說,覓兒的事情,就是我的事情。”


    謝嶙峋略顯讚賞:“弟妹她看上去乖順良善、溫柔小意,倒是沒想到,還那般孝順。”


    “你說得對,她乖順良善,溫柔小意。”


    謝擇弈一本正經地表示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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