騙了就騙了吧……


    桑覓將小貓拎了起來,隱隱感覺到它又胖了幾兩肉。


    她暗暗呢喃著那句話,雙臂攏著小貓抱在懷裏,懶得再理會碧珠的念叨,同小貓一起起身,回頭去找謝擇弈。


    ……


    此時的謝擇弈懊惱非常。


    他要如何去解釋自己的所作所為呢?


    他要如何才能讓她明白不可貿然暴露自身呢?


    長生花、不老藥……


    望京於她,乃是是非之地。


    他私心隻希望,她離那地方遠遠的。


    謝擇弈在空蕩蕩的書房呆立許久,恍惚地轉頭,才發現書案上有一個盒子,他顫巍巍地抬了抬帶著血痕與壓印的右手,打開盒子,裏麵是一雙男人的靴子,鞋底納得很厚,幾處又拆又補,靴子上端繡著粗糙簡陋的銀色紋樣,看不出來是什麽東西。


    然而這是誰的手筆,已是不言自明。


    謝擇弈將這雙靴子捧在懷裏,背靠著書案後的長椅,無力地癱坐在地上,帶傷的右手有些無所適從,隻怕未幹的血跡弄髒懷裏的珍寶。


    他左手指腹摩挲著黑色布麵上的銀色絲線,一想到這是她一針一針親手繡出來的,就心口發疼,鼻頭泛酸,清潤的眼眸難以自控地染上細微的紅血絲。


    覓兒為他付出了這麽多。


    他卻……


    謝擇弈閉了閉眼睛。


    耳邊回響起了早已遺忘的熟悉話語。


    ——你是主家嫡係。


    ——你生來與他們不同。


    ——你關心賤民的死作甚?


    ——奴仆碰過的東西都髒。


    ——破落寒門,不配與我們結交。


    ——耀謝家門楣是你職責所在。


    ——你讀書識字,是為開仕途,平步青雲。


    ——謝家如今滿門人傑,豈可居於二流?


    ——少和不三不四的人混在一起。


    ——你這不孝子。


    從小到大,謝擇弈所受教導莫不如此,表麵上的父慈子孝、兄友弟恭,其中有幾分真情呢?當初,在京畿險些喪命時,他就該看清楚了。


    世間爭權奪利永無止息,功名利祿盡是愁,唯有覓兒,始終睜著那一雙率真純粹,天真無邪的眼睛,謝擇弈曾以為,他能在那雙眼睛裏,抓住這世間最大的幸福。


    然而……


    他惹她生氣了。


    眼底的微光忽然暗淡下去,謝擇弈的眼角隱隱發發顫,他艱難地睜開眼,熟悉的人影映入一片通紅的眼眸中。


    “覓兒?”


    桑覓抱著小狸花貓,輕手輕腳地來到了他麵前,她略顯好奇地打量著他如今頹喪的模樣,古怪地瞥了瞥他懷裏的那雙靴子。


    她困惑道:“你眼睛好紅。”


    “覓兒。”


    謝擇弈動了動身子,伸出左手。


    指尖輕輕勾住了她的衣裳。


    “不要離開我……”


    桑覓不由得一陣失神。


    小狸花貓趁機從她懷裏跳脫出去,蹦到了地上。


    她後知後覺地反應過來,才想起來回話。


    “我沒離開。”


    她其實隻是因為咬了他一口,自己有點方寸大亂了,也不知道是他的血有毒還是他的肉有毒。


    謝擇弈放開懷裏的靴子,失魂落魄地伸手抱她:“我可以解釋的,我都可以解釋,你別生我氣好不好?”


    “那你快解釋吧。”


    桑覓乖順地靠過來,同他一起坐在了地上。


    她看了一眼他那隻有點血淋淋的右手,鬼使神差地說道:“你就,隨便狡辯一下……”


    謝擇弈緩了緩神,麵露無奈。


    “我、我不能讓你陷入危險的境地。”


    “我燒毀你的家信,隻是不想見你又衝動行事,盈娘來信為你謀後路,不讓你貿然回京,恰逢太子回朝,望京生變,可見桑家一定出事了,我不能讓你在這種時候,看到那封信。”


    “我也沒有非得隱瞞你的意思,欺騙非我本意,眼下我三哥正在望京,桑家那邊我會讓我三哥出手幫襯,覓兒你真的不用擔心,至於錢莊的百兩黃金,我怎麽可能需要你的黃金呢?”


    桑覓恍恍惚惚地聽著。


    太子回朝?


    北方的戰事有結果了嗎?


    貌似也打了不少時日。


    錢莊?黃金?


    紛亂的思緒,最終回到最重要的那一點。


    桑家、出事了。


    此時此刻,桑覓才豁然明白過來,為什麽阿姐在信中要她去取黃金,好好的,為什麽給她百兩黃金。她是怕桑家倒了,再也沒有娘家人能幫襯她。


    “等等,”謝擇弈還想繼續往下說時,桑覓出聲打斷了他,“你說桑家出事了?”


    “……”


    謝擇弈啞然。


    不知自己是否算聰明反被聰明誤。


    那封信真到了桑覓手中,她或許也未必能看出端倪,但對他來說,最穩妥的辦法,仍是死死地瞞著她,直到一切風平浪靜,他甚至有那麽一瞬間,歹毒地想過,沒有桑家,覓兒的歸處便隻有他身邊了。


    多歹毒的隱瞞。


    這隱瞞本就是他最大的罪過。


    謝擇弈動了動左手,暗暗抓著桑覓的衣裳不放。


    桑覓想著殘信的內容,理著腦中思緒,喃喃自語:“難怪,阿姐跟我說黃金,難怪、難怪你要燒那封信……他們需要我,原來桑大人他們需要我……”


    輕喃著說完。


    桑覓推了謝擇弈一把,站起身。


    “我要回家。”


    謝擇弈連忙抬手去拉她:“不可輕舉妄動,桑家不會有事的,嶽父大人他為官一貫老練通達,陛下對他其實很信任,而且我三哥在望京,若桑家當真有變,他不會坐視不管!”


    桑覓固執地回道:“可我就是要回家。”


    誰敢傷害桑大人他們,她就殺光那些人。


    反正桑大人已經知道她是個壞家夥了。


    謝擇弈趕忙站了起來,抓住了她的胳膊。


    “我陪你一起回去。”


    桑覓不輕不重地甩開了他的手,悶悶地說:“你太慢了,馬兒也太慢了,我一個人跑得很快。”


    謝擇弈有意換成還在滲血的右手,又抓了上來,頗有幾分賣慘的意味,他一本正經地說道:“是,覓兒可以很快,然而,覓兒會迷路的。”


    “……”


    桑覓簡直無法反駁。


    謝擇弈總算是鬆了一口氣。


    他明白過來,自己得調整心緒,換一些更巧妙的方式來應對她這個強腦袋。


    “你聽我的好不好?”


    桑覓瞧著他那隻可憐巴巴的手,不禁有些自責慚愧,停了停後,半信半疑問道:“他們,真的不會有事嗎?”


    謝擇弈滿腹認真,啞著嗓子道:“你相信我,不會有事的,你擔心他們,我便陪你回望京,但你回去之後也得聽我的。”


    “……”


    見桑覓若有所思不回話。


    謝擇弈試探著補充道:“算我求你?”


    “那好叭……”


    桑覓勉為其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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