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過,這次的案子並不複雜。


    “蕭沛靈有個樂師,名喚季安,與蕭沛靈的兩個麵首,同住飛鳥倚山居,他失蹤了三兩日,後來,其屍體被發現在倚山居的酒窖中,季安死前留有一血字,事實上,也並非血字,是一種毒藥。”


    “季安死時,懷裏揣著一本詞譜,躺倒在一塊舊鐵板上,裝有毒劑的瓶子打破,毒又沾上鐵,變成了血紅色,看上去像是個爻字,蕭沛靈大約是在發現屍體後才借機發難,她去見過陛下,得了聖人口諭,親自調查季安之事,後以季安懷中的詞譜,正好翻到了《陌上桑》那一頁為由,找上了桑家。”


    “當然,這也是因為,如今的嶽父大人,正處於望京城流言蜚語之中,那本詞譜,是一開始便在季安懷中,還是蕭沛靈塞上去的,我也不清楚,反正她以一曲《陌上桑》為名,搜查桑府。”


    謝擇弈大致說了一下相應案情。


    桑覓看上去聽得很認真,其實也沒聽明白多少,她扯著幹草思索著,說道:“她殺了人,卻陷害我爹。”


    謝擇弈搖頭:“公然構陷朝廷命官,蕭沛靈也不大敢,她得給自己留後路,所以季安並不是她派人蓄意謀害,血字也非她所留,如果猜的沒錯的話,她是先瞧見屍體,才有了謀劃,她可能,隻是給了一本詞譜,亦或者是,將詞譜翻到了那一頁,最後順水推舟,借題發揮。”


    桑覓抬頭看他。


    “那,那個人到底是怎麽死的?”


    說話間,扯著一根幹草百無聊賴中往嘴裏塞。


    謝擇弈拿開她手中的幹草:“人非蕭沛靈所殺,但季安之死,她脫不了幹係,季安此人是樂師,家世清貧,不僅僅是賣藝者,對蕭沛靈這般身份的人而言,甚至稱得上是個以色侍人的下位者,幾年前,他的確頗得寵愛,奈何蕭沛靈早已厭棄膩煩,為了討好蕭沛靈複寵,他確實,以他之才藝詆毀了朝廷官員。”


    “可蕭沛靈的新鮮勁顯然也沒持續多久,季安失了她的青睞,什麽也不是,一旦被趕走,吃穿用度也將大不如前,季安許是用自盡威脅了蕭沛靈,許是被迫,服毒自盡,亦或者就是簡簡單單的,承受不住被厭棄的落差,選擇了自我了斷,這其實也不重要了,他的死,不會算到蕭沛靈頭上。”


    謝擇弈將桑覓亂抓亂動的手攥在手心,語調平常地說著,眼神卻有些飄忽不明,隱含惆悵。


    桑覓看向那根幹草,好像能通過謝擇弈的溫熱的掌心,摸到他心裏的一些哀觸。


    非作惡而憾死的人,就像那根幹草一樣。


    拔離生壤,命微成燼。


    桑覓想起,謝擇弈說過的,他很怕死人。


    她不知道要怎麽告訴他,不用害怕。


    桑覓不懂寬慰別人,隻是不由自主地,捧著謝擇弈的手掌,揉搓來,揉搓去。


    她若有所思,輕緩地說道:“先有了死人,再有了陌上桑,我大概聽懂你說的這些了。”


    “是。”


    謝擇弈應聲,看著她把自己的手當玩偶似的捏來捏去,不禁笑了笑。


    桑覓說:“不過,我還是不明白,皇帝老伯為什麽要讓那個公主欺負我爹,我爹是好人,他這麽做,我很討厭他,我想……”


    謝擇弈打斷了她:“不許胡思亂想,更不許亂來。”


    語氣倒是保持著慣常的柔和。


    像是在製止要耍小性子的小孩。


    桑覓悶悶的:“我、我什麽都沒說……”


    謝擇弈說:“陛下是天子,要考慮的事情很多,他不可能事事介入,由著蕭沛靈去做,隻要不將事情鬧得太難看,不論結果如何,他都可達到一定的目的。蕭沛靈是皇室宗親,最受寵愛的公主,她為難一介老臣又怎麽了?忠心耿耿如桑侍郎,在天家威嚴前,亦要折腰受辱,這是為敲打所有的公卿大臣,而另一方麵,桑侍郎他為官多年,就算是受寵如蕭沛靈,一旦做得過火,也會挨陛下的教訓,這則是為警示其他的皇子公主——言而總之,對陛下來說,事後各打一巴掌,天子威嚴終不可撼動,發生一次這樣的事情,不管是公卿大臣,還是皇室宗親,都會消停好一陣子。”


    “好複雜。”


    “覓兒不需要懂。”


    謝擇弈說著,不著痕跡地將她往懷裏攬。


    桑覓樂嗬嗬地笑了。


    是了,不懂就由他去吧。


    反正,往他身上靠,她並不討厭。


    桑覓貼著他的胸口,困惑不明地問道:“你害怕死人,也知道那麽多東西,明白那麽多事情,為什麽,還要一直留在這裏呢?我是說,留在望京。”


    謝擇弈悵然道:“死人這種事情,再害怕都會發生,總不能因為害怕,便不去做,留在這裏倒也不需要什麽理由,就好像你父親,為士為官,身居其職,力所能及之中,任何一點微小的改變與推動,都有意義。他可以不去管,獄中的男獄吏,如何對待女凶犯,可以不去管這些惡人之間的互相殘害爭鬥,獄裏如何,並不影響他繼續做他的刑部侍郎,可他會去做的,他會盡他所能……”


    桑覓仍是一知半解。


    不過她知道,桑大人是好人。


    好人就是會這樣,就是容易受欺負。


    謝擇弈也是個好人。


    他本可以,躺在謝家吃好喝好。


    什麽也不必管。


    那麽桑覓自己呢?


    她是好人還是壞人?


    桑覓囫圇思索了一番,往謝擇弈懷裏擠了擠。


    最終,掃著身上掛著的幾根幹草,坐在了他腿上,她調整著姿勢,頗為舒適地靠著他,心中不知不覺明了,漸漸安定平和下來。


    桑覓想明白了。


    她不是好人,也不是壞人。


    她根本就不是人。


    但她會保護桑大人他們。


    也會保護謝擇弈這個好人。


    謝擇弈再低頭去看時,懷裏的人兒已眯著眼,呼吸均勻,不由得無奈淺笑。問出複雜問題的是她,聽著他長篇大論,最後昏昏欲睡的也是她。


    能怎麽辦呢?


    隻能,趁著她迷迷糊糊,偷偷親她幾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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