謝擇弈翻了翻這幾日大理寺辦的一些殺人案。


    他一麵看,一麵同桑覓說起案子瑣碎的來龍去脈,處理公務的同時,也沒讓她感到無聊。桑覓聽著那些平平無奇的殺人案,心中毫無波瀾,那些衝動犯罪的凶手,殺了人很快就被逮進了衙門,最後隻會苦苦哀求衙署的老爺放過他們,桑覓實在是恥與之為伍。


    直到,謝擇弈找不到東西講給她聽,開始給她念仵作的驗屍述詞,桑覓才勉強打起了一點精神。


    謝擇弈見她顯露了幾分興趣,一雙眼睛都變得亮晶晶起來,不由得溫潤如玉地笑了笑,對著冷冰冰的驗屍述詞,語調柔和地繼續往下念。


    沒過多久,該看的驗屍述詞也看完了。


    謝擇弈停了下來,收攏著麵前的文書。


    桑覓怔了怔,尤不滿足地發問:“沒有了嗎?”


    謝擇弈回道:“沒有了,我忙完了。”


    桑覓脫口而出:“那你再念一遍。”


    謝擇弈:“……”


    桑覓湊過來,扯了扯他的衣服,眼巴巴地看他:“剛才那份…報告,那個屍體的樣子,你再給我念一遍……”


    謝擇弈疑惑:“覓兒喜歡聽?”


    桑覓用力地點頭:“你念起來好聽呢。”


    謝擇弈聽到這句話,無可奈何地淺笑,他抽出方才那份驗屍述詞看了看,這是一場鄰裏兩家相爭,互相縱火,最後燒死兩人,雙雙家毀人亡的案子。


    “覓兒喜歡聽我說話,這很好,可我們不能拿不相幹之人的苦難取樂,我們既然不認識他們,評判不了他們的善惡,對尋常人的酸甜苦辣、嗔癡怨恨,也不必那麽高高在上。”


    謝擇弈對桑覓微笑著。


    將那份驗屍述詞,重新收了回去。


    桑覓一時啞口無言。


    她不明就裏地看他,不是很懂其中意思。


    謝擇弈找出了一本詩集,攤開來:“我給你念詩。”


    桑覓應了一聲,乖巧地坐好了。


    意料之外的是,詩詞沒有那麽催人入眠。


    謝五郎念起詩來,也很好聽。


    短詩念了幾首,敞開的門外傳來了一陣略顯匆忙的腳步聲,身穿官服的大理寺卿趙宴大步邁入。


    謝擇弈放下詩集,打了一聲招呼。


    “趙大人。”


    “謝少卿、謝小夫人。”


    趙宴樂嗬地笑了笑,回著話,熟絡地尋了一張閑置的坐塌,在謝擇弈身旁坐了下來。


    對於桑覓的黏人行為,趙宴已是見怪不怪。麵容和善的中年寺卿視線掃了掃,瞥見桌上那盒打開的點心,二話不說便拿了一塊,往嘴裏放。


    桑覓麵無表情地看著趙宴。


    心中升起一陣不快。


    此人膽敢,不由分說吃她拿來的點心?


    她有點蠢蠢欲動了。


    謝擇弈順手,將那盒點心推到了趙宴麵前:“趙大人,朝中今日可好?”


    趙宴又吃了兩塊一口酥,好一會兒才輕笑著回他:“無事發生,你也知道的,今日日子特殊。”


    謝擇弈思索一番:“梅妃生辰?”


    趙宴意味深長地笑著,不作回答。


    桑覓聽不懂這兩人打的什麽啞謎。


    一雙眼睛,直勾勾地盯著點心盒子看。


    隻見寺卿趙宴又取了一塊點心放進嘴裏。


    徹底解了饞,趙宴才想起說正事:“對了,你提的那些沒什麽問題,我都看了,如今天氣冷了,很多東西是該添置,朝中今年,也和往後一樣,撥了一些冬物下來,按照官員品階,分發了新的布匹,錦緞,比去年的東西還多呢。”


    謝擇弈淡然回道:“陛下仁德,向來體恤百官。”


    趙宴說:“不過,我覺得,我們還得加點別的。”


    “趙大人的意思是?”謝擇弈問。


    趙宴一本正經:“近日,聽張寺丞說,衙署內多有因天冷,故而晚到之事,私以為,自十五開始,這上值時間,便推遲半個時辰。”


    謝擇弈勾了勾唇角,似是打趣:“如此一來,刑部明年可攬不著新人了。”


    趙宴不以為意,對自己的想法很滿意:“那我不管他們,再說了,咱們眼下也沒有什麽空缺。”


    謝擇弈無所謂地回道:“李寺丞他們若是知道了趙大人的意思,定然很高興。”


    衙署當值時間如何,其實和他關聯不大。


    他上不用參加朝會,下也不必按時當值。


    趙宴沉思一番,意有所指地笑著:“我的意思?我的意思是,你呀,在家多睡會,好好陪陪你貌美如花的夫人。”


    說到此處,趙宴的視線,看向桑覓。


    “你知道嗎,陸尚書今年五十有五了,辭官回鄉不遠矣,你那位嶽父四十僅一,明年說不定就得高升,我可不想,往後因為一些奇怪的由頭,被他參上一本。”


    謝擇弈扯出一抹幹笑,回道:“趙大人說笑了。”


    一旁擺設般的桑覓,眼皮動了動,對於大理寺卿這番話倒是聽懂了,他似乎是說,桑大人要升官了?


    桑覓,雖然不懂朝堂之事。


    但是,望京中人都說,升官是好事。


    假若桑大人真升官,桑覓還是會為他高興的。


    閑扯終了,趙宴起身離開。


    臨走時,又順了一塊點心。


    桑覓別扭了好一會兒,才強迫自己原諒了他。


    “覓兒?”


    “啊?”


    謝擇弈喚她,她才緩過神來。


    他問:“在想什麽?”


    桑覓搖了搖頭:“沒什麽……”


    不等謝擇弈再關心,桑覓看過去,自己轉開了話頭:“我爹,是要升官了嗎?”


    謝擇弈默了默,回了一句:“不太是。”


    “噢。”


    “你父親頗有資曆,出身也沒有問題,能升官早該升了,但在這朝堂之上,想再往上升,總得對那位聖人,有更大的作用,譬如張家之於楊家,又譬如,寒門士子段丞相之於大士族出身的張丞相,並非職責所在都能辦好,就能升官。”謝擇弈解釋道。


    而且,桑明容的性子,不太討陛下喜歡。


    這一點,謝擇弈倒是沒跟桑覓說。


    但事實上,他說不說,桑覓都不懂,他這長篇大論的是在說什麽,桑覓隻是下意識覺得,謝五郎講話很有道理——他既然說阿爹升不了官,那大概就是升不了官吧。


    桑覓努力思考著,好奇地問:“那你呢?”


    謝擇弈唇角上揚,輕描淡寫道:“我是個小角色,不足為道。”


    桑覓看他笑,不自覺的,也笑靨如花。


    他真的是大笨蛋來著的。


    當小角色也這麽開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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