要說殺人,桑覓一貫很順利。


    她一身異力,殺的又快又好。


    從來沒有人,會懷疑到她身上來。


    就像這一次一樣,桑覓殺完人,照常回家,躺回床上睡大覺,不露一點馬腳,普通人喝個茶的時間,她已跑過了大半個望京城。


    桑覓回來時,謝擇弈仍舊睡容平靜。


    與上回一樣。


    桑覓小心地窩回床上,靠在了謝擇弈懷裏。


    好一會兒,男人的手才似習慣性地動了動,搭在了她曲線玲瓏的腰間,桑覓有所緊張,心跳不已地挪了挪自己的位置。


    她抬眼去看謝擇弈的臉。


    幾乎變成野貓那般的雙眸顫了顫。


    黑夜中,那張俊臉一如既往的平靜安詳。


    男人的呼吸,柔和平穩且均勻。


    桑覓悶悶地闔上雙眼,漸漸放緩了心神。


    ……


    第二天的桑覓起的很早。


    她掛念著昨晚的事情,還有被她丟進井裏的柳元良,心裏有些惶惶不安。


    於是裝模作樣地起來伺候夫君洗漱。


    其實,也就是披頭散發地裹著柔軟厚實的袍子看謝擇弈自己穿衣束發。謝擇弈是個頗有些古怪的人,在桑覓粗淺的了解中,謝家比起桑家門第高不少,謝五郎作為謝家嫡係,卻好像不太喜歡被人伺候。


    他家中仆從很少,近身照料生活起居的,全是上了年紀的嬤嬤,年輕的奴婢竟是一個都沒有。


    侍奉夫君無果的桑覓尋了凳子坐著。


    腳邊,放著一個暖爐。


    謝擇弈背對著她,梳頭束發的動作利落幹淨,冠簪穿過白玉鑲銀冠,一氣嗬成。


    桑覓覺察到他要走了,遲疑著開口。


    “你、你要記得吃飯。”


    她今天可不會去看他了。


    “嗯。”


    謝擇弈過來,俯身替她攏了攏身上的袍子:“天氣越來越冷了,若是有添置不夠的地方,你可以自行安排。”


    “我不冷的。”


    桑覓連忙搖頭:“我隻是,手比別人涼一點。”


    “不冷就好,我先走了,”謝擇弈淺笑,語調柔和,“你若是困再回去睡一會兒。”


    說話間,又伸手摸了摸桑覓的腦袋。


    隨即,轉身離開。


    桑覓怔怔的,好一會兒才緩神。


    她有些躊躇,終於還是遲疑不決地對著他離去的方向開了口:“夫君……夫君,諸事順遂……”


    “好。”


    屏風後,傳來熟悉的應聲。


    桑覓收攏視線,古怪地想著。


    謝擇弈果然,什麽也沒有發現。


    ——


    桑覓請了木偶戲班子,上門來給自己演白蛇傳。


    白蛇的故事沒演一會兒,她便要求他們改本子,將那什麽許仙刪掉,表演木偶戲的人收了銀錢辦事,好言相勸,連番解釋,最後還是拗不過她,隻得依照她的喜好,排演了一出白蛇與青蛇雙雙修煉成仙的故事。


    看完了這麽一出戲的桑覓,仍覺得索然無味。


    心中煩心事了,可她總感覺,好像還缺了些什麽似的,心裏空落落的。


    過了晌午,桑覓又開始無所事事地擺弄她後院裏的花花草草。


    她後知後覺地想到,每個人心裏都有東西。


    桑大人心中,有他的律令法條。


    阿娘心中,有她汲汲營營的家和桑大人。


    阿姐則有她的前朝史料。


    而碧珠,有她首飾鋪子。


    就連庶妹桑紫玉心中,也有著她無法實現的目標。


    唯獨桑覓心裏,總是空蕩蕩的。


    謝擇弈呢?


    謝擇弈是個笨蛋。


    桑覓暗暗歎息著,扔了小鐵鍬,在後院的椅子上坐了下來,百無聊賴地發著呆。


    怪隻怪,她唯一會做的事,在眼下這個世界,怎麽也做不了。雖然什麽也做不了,但桑覓多少還是明白了——做人,心裏一定要有東西。


    不遠處的碧珠見桑覓不再侍弄花花草草,上前來。


    “小姐,你坐這兒不冷嗎?”


    桑覓麵無表情:“我不冷。”


    碧珠提議:“要不回屋裏坐著吧?”


    桑覓仍舊,神色空茫。


    “我不冷。”


    “……”


    碧珠無言以對。


    隻好回去取了一件大氅披在了她身上。


    冷風吹動大氅上的絨毛。


    桑覓的發梢被輕輕撩起。


    她始終巋然不動地坐著,沉浸在自己的世界裏。


    身後傳來一陣腳步聲。


    桑覓不為所動。


    直到耳邊,聽到了熟悉的聲音。


    “覓兒?”


    “覓兒。”


    “覓兒——”


    桑覓的眼皮顫了顫。


    一轉頭,見謝擇弈來到她身邊。


    桑覓覺察到光影的不同尋常,一時略顯錯愕,倏然意識到自己靜默地坐了很久,都等到謝擇弈回家了。


    “呃、什麽時辰了?”


    謝擇弈罕見的,沒有回答她的問題。


    他的臉色有些發沉:“事情不太妙。”


    桑覓不明:“什麽?”


    謝擇弈深吸一口氣,長長地呼出。


    “有個消息,我不知道該怎麽告訴你。”


    桑覓摸不著頭腦:“什麽消息,和我有關嗎?”


    “大概,有點關係吧。”


    “發生了什麽事?”


    “柳元良死了。”


    “……”


    桑覓神情僵硬,麵色漸漸發白。


    柳元良之死,這麽快就被發現了?


    謝擇弈這廝,為何如此鄭重其事地跟她說這個?


    難道,他知道了什麽嗎?


    按理來說,自己殺人時幹淨利落。


    不曾留下什麽痕跡啊!


    怎麽,這就……


    懷疑到了她身上?


    謝擇弈有些猶豫為難,好一會兒,才緩緩說道:“柳元良今早,被人發現,死在自己家中,他的頭顱被人割去,就在半個時辰前,他丟失的那顆頭,自涓渠中撈了出來。”


    桑覓瞪大眼睛,怔怔地看著他。


    猛然間,她眼前一黑,從椅子上暈倒了過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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