飯後,林冬生說要一個人出去走走,顏霜炎不放心,後腳跟了上來。


    寂靜的小路上。


    “霜炎哥哥。”


    “嗯”


    “對不起,讓你們擔心了。”林冬生抱歉的說。


    直到此刻,她還在顧及別人的情緒,顏霜炎有些心疼她,可事情終究還是發生了。


    在黎安城提及父母時看到她眸中的光亮,他就下定決心要幫她尋找親生父母,她嘴上雖說不在乎,可他明白她心底還是渴望那份親情。他也想知道究竟是什麽原因能讓父母親拋棄一個嗷嗷待哺的嬰兒。


    他私下去過多處地方,都杳無音訊,直到仇霸天擄走了冬生,他一路尋去,卻意外聽到了仇夫人與下人的談話。


    下人是張媽,她有些擔心仇老爺不會同意仇霸天與林冬生的婚事。


    仇夫人長歎一口氣,信誓旦旦的說,“這是最後一次,不論那女孩長相如何,品行如何,隻要能為天兒生下一兒半女的,我就此生無憾了。”


    她眼中閃爍著淚光,“天兒娶了那麽多姑娘,可從未有過一個子嗣……造孽啊,這都是我造的孽啊,如果不是我狠心拋棄了自己的孩子,仇家怎會有今天啊,一定是念兒怪我,她走的一定很 痛苦,她怪我,恨我,所以上天也在懲罰我,懲罰仇家。不讓仇家有後啊。”


    顏霜炎當初聽到這話的時候並未多想,隻當她是個狠心的母親。可直到在仇府暗室裏,仇夫人突然打了仇霸天一耳光,對冬生又是那種奇怪的眼神,他已經暗自推測出一些微妙的關係,隻是那時候不敢確定,直到事實一一攤在大家麵前,就像一把刀狠狠的戳中了當場每個人的心髒。


    短短一瞬,知曉自己身世,又親眼目睹親人的死去,一生好像隻是走了一個短短的過場,卻將所有的欣喜,悲哀,憤恨都通通上演。


    旁人都有些難以接受,何況冬生呢。看到路邊的乞丐都能讓她難過好久,看到自己的親人死在自己麵前,她就是心中再有憤恨,更多的也是難過啊。


    顏霜炎停下腳步,抓著她的肩膀,深情的望著她的眸子,“看著我。”


    林冬生抬頭,與他目光相接。


    “聽著,他們是生了你,可沒有盡到一天父母的責任,他們讓你漂泊在外,孤苦無依,今日能落得如此下場也是他們咎由自取,你不必替他們感到難過,也不要自責,這都不是你的錯,是他們的錯誤讓他們有了今天,你千萬不要拿他們的錯誤和生死來懲罰自己,這樣,我會心疼的。”


    林冬生恍恍惚惚,她也不知道自己該做什麽,腦子裏一片混亂,很多事情明明很清晰,可她卻又覺得很模糊,縱然事情到了這步田地,她還是有些難以相信,她甚至質疑這一切都是自己的錯,如果當初沒有自己,會不會現在的一切就是另一種結果。


    從仇府出來,她一直說服自己,要坦然接受,可總是會跳出某個瞬間,讓她覺得自己好像什麽都沒有。就是一個空架子,沒人在乎。


    可顏霜炎他說他心疼她。


    人在什麽都有的時候,或許這一句話就僅僅隻是一句話,會顯得很多餘,毫無價值,然而此刻,她心裏空落落的,好像什麽都沒有,而這一句話卻填滿她空蕩蕩的整個心髒,她再也控製不住,哭了出來。


    “可是,我才知道我是有爹娘的孩子……”


    顏霜炎將她攬入懷裏,輕輕撫摸著她的腦袋。


    “還有我……還有我。”有他在,他雖給不了父母的愛,可是他能讓她永遠做一個孩子。“隻要你願意,我可以幫你抹去這段不愉快的回憶。”


    時光似是戛然而止。


    林冬生停在他的懷裏許久,整理了一下自己的情緒,一點點鬆開他的懷抱,她知道他有那個能力,可是她搖了搖頭。


    “不用了,在他們身上,我起碼看到了一絲悔意,他們雖未說,不過心裏應當多少有點因為我還活著而高興吧。以後,我會將此事埋入心底,至於仇霸天,他不想認我,我也不想認他,隻要他以後改過自新,好好做人,我不會為難他。”


    顏霜炎看她自己想通了,也放心的點頭。


    “帶你去個地方。”


    “嗯?”


    林冬生隻覺得身子一輕,再睜眼,已經到了另一個地方。


    她掃了一眼四周。


    “懸心崖?”


    月初的月色不是很好,不像月圓時那般明亮,可以在夜晚也能清晰的看清四周。但這個地方,她太熟悉了,來了無數次,周邊有幾顆石頭,幾座大山,山的形狀,她閉著眼都能畫出那一道道曲線,借著暗道的月光她能隱約看出山與山的起伏。


    隻是,夜晚的懸心崖,她倒從未來過。


    “為何要來這裏?”她側頭凝視著顏霜炎。


    “還記得嗎?這裏是我們第一次見麵的地方。”


    他轉過身來,模糊的麵孔漸漸清晰了起來,柔光灑在他的額頭、眼眸、鼻子、嘴巴、脖子,直到照亮了他的全身。


    他整個人散著光芒,就像月光專門為他鍍了一層金光。突然間拉開了他們之間的距離,林冬生心中一震,久久才緩過神來。


    望著四周不知何時飛來的螢火蟲,微微一愣。她從沒見過這麽多螢火蟲,上次在冥界見到的幽冥鬼火雖像極了螢火蟲,但那並不是,她目光隨著成群的螢火蟲掃過一山又一山。一閃一閃的光芒像是天上的星星落入了凡間,美的讓人不敢眨眼,生怕稍縱即逝。


    繁華的黎安城裏的燈火都不及此刻的美景絢爛。


    滿城燈火的熱鬧是屬於所有人的,而此刻瑩瑩綠光下的寂靜是屬於他們兩個人的。


    林冬生伸手接住那顆落在自己指尖的“星星”,靜靜的凝視了片刻,輕輕吹了一口氣,那螢火蟲便飛離了她的指尖。


    “好美啊!”


    “喜歡嗎?”


    “嗯。”


    林冬生看著他卻不敢靠近他,她有些不敢相信,眼前的這個人怎麽會喜歡她啊,她不過區區一凡人……她手裏一緊,害怕一出手眼前隻是虛幻的夢。


    然而手心突然傳來的溫度讓她立馬就撤回了自己的胡思亂想。


    他是真實存在的。


    “冬生?”


    “嗯?”


    顏霜炎握住她的雙手,柔情似水。


    “我想尋遍六界將最好的都給你……可是,在這之前,你的安危比什麽都重要。”


    無間地獄裏的那具黢骨,他一直想不通他要做什麽,他奪走了魔靈印,雖然如今的冬生是個凡人,可是魔靈印與冬生之間隱隱存著某種聯係,它能感知到她的存在。


    他在冬生身邊這麽久,一直未等來暗地裏的那股力量,他不知他何時會出現,目的為何,無兮說過,魔靈印關係著獄澤,他唯一能想到的就是那副黢骨可能會利用這個機會逃離雲洞,屆時,獄澤也被打開,那六界將混沌一片,凡間更會淪為人間地獄。


    他不能讓這樣的事發生,再怎麽,也要守住人間這片淨土,她在的這方土地。


    林冬生對他的話有些不解,“是出了什麽事嗎?”


    顏霜炎笑著搖了搖頭,“一點小事,我需要去處理一下。”


    “何時走?”林冬生沒問他什麽事,一直以來,很多事都是烏屠去做的,能讓他親自去處理的事想必也不是小事,更是她一個肉體凡胎幫不上的,她能做的就是讓他放心。可聽他說是明日時還是不由得心裏一緊。


    “嗯。注意安全。”


    顏霜炎輕輕摸了摸她的額頭,“本來很擔心你會過不去這個坎,現在看你想得通我也就放心了,烏屠會留下來保護你,有什麽事你盡管跟他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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