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團在破推車上推進來的永清,在一支焰火之後,變成了伯爵府邸的座上賓。


    觥籌交錯間,喋喋不休的傳令官找準時機讚賞道:“羅莎琳女伯爵真是王國的福星,剛剛上任便讓一樁風波消弭於無形。”


    作為東方使團明麵上的最高領導人,永清不得不站在外交場合的第一線。


    她將奎婭一起拉進了城堡裏,還叮囑了她抓緊機會大吃一頓,但無法說話的奎婭還是漸漸被擠到了人群邊緣。


    她沒有去吃那些平日裏見都沒見過的高級食物,隻是形單影隻地看著明明近在咫尺,卻又像是遠在天邊一般的少女。


    她呆愣愣地將手按在了胸口上——她心髒的位置異於常人,位於身體的正中央。


    此時,那裏塞滿了陌生的、悶沉沉的鈍痛。


    “喂,小啞巴。”埃莉諾不知道什麽時候晃到了她身邊,鬼鬼祟祟地用胳膊肘捅了捅她,試探道:“你應該沒有在這位王子殿下的麵前,胡說過些什麽吧?”


    埃莉諾和她的姐姐羅莎琳向來默契十足,在莊園門口不過一秒的對視之中,兩人已經達成了共識——她們一定要得到這個漂亮的東方小王子。


    兩人分工明確,羅莎琳負責利用伯爵身份的便利,製造接近本人的機會,而埃莉諾則負責盯住她們這位怪異的姐姐,不要讓哪怕一個不好的詞兒從她這裏傳了出去。


    說起這位名義上的姐姐奎婭,埃莉諾實在是看不懂她。


    她們兩姐妹初來乍到沒多久的時候,奎婭明明撞見過她同化一名仆人的場景,卻裝作什麽也沒看到的樣子,扭頭就走。


    她們雙方都很清楚對方的異種身份。


    一開始,埃莉諾搞不清楚她維持著人類的外形,一定要待在這個家裏的目的,也曾做出過很多試圖激怒對方,讓她露出破綻的行為——比如強占她的房間、將她趕到地下室去。


    言語的貶低以及克扣食物和衣服,更是家常便飯。


    但對方隻知道一味的逆來順受,一點反抗的意圖也沒有。


    不知道她是真遲鈍還是完全不在乎。


    久而久之,兩姐妹也懶得管她,由她在地下室自生自滅。


    本以為雙方共處在莊園裏的時間段,可以一直這樣井水不犯河水,沒想到她竟然能找到這樣一個人,令她們升起了如此清晰的、強烈的占有欲。


    在俘獲小王子芳心的計劃裏,完美的外貌和無害的身份,二者缺一不可。


    埃莉諾等了片刻,見奎婭根本沒有給她一個眼神,頓時來了脾氣,上手就想揪她的胳膊:“跟你說話呢!聽不見嘛?!把我們抖出去,對你也沒什麽好處!”


    “奎婭,快過來!”


    人群中央的小王子突然出聲招呼奎婭,埃莉諾還沒來得及落下的“魔爪”隻好悄悄收了回去。


    片刻前還期期艾艾的奎婭聽到她的呼喚,雙眸就是一亮,表情也肉眼可見地開心了起來,像隻被主人召喚的小狗一樣,歡快地跑了過去。


    被撇在原地的埃莉諾不滿地撇了撇嘴,也跟上了她的步伐。


    永清挽過奎婭的手臂,親親熱熱地向眾人介紹道:“諸位,這位就是我的救命恩人——奎婭小姐。如果不是她發現了我,恐怕我早就凍死在海裏了。”


    眾人又是一陣唏噓,同時還有王都傳令官和鄭大人誠懇的致謝。


    羅莎琳用羽毛扇半遮半掩著麵上的擔憂,另一隻手提起裙擺,向她行了一個標準的宮廷屈膝禮:“殿下如果在我的領地上受到什麽傷害,我真是萬般難辭其咎了。您可否應允,由我們姐妹陪同您一道領略臨港城的風土人情,以表達我們的歉意呢?”


    她找的角度極為巧妙,波光粼粼的雙眼含情脈脈地望著對方,因低垂頭顱而露出的半截如天鵝般雪白纖細的後頸,成功晃花了眾人的眼睛。


    然而,她這番殷勤示好落在永清這個假皇子的眼裏,純屬媚眼拋給瞎子看。


    “郎心似鐵”的少年婉拒:“但我答應了要和奎婭一起... ...”


    “當然。”羅莎琳露出一個得體的笑容,以退為進:“我的意思是由我們三姐妹一起陪同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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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接下來的一段時間,東方使團一行人便在伯爵府邸住了下來。


    多虧了鄭大人的“鈔能力”,永清不僅住進了城堡裏最大的一間臥室,各種奢華的裝飾和用品也流水一般送了進來。


    奎婭也沾光從地下室搬回了城堡,但她卻覺得還不如住在地下室——至少那時候她們兩人還能共處一室。


    說是三人一道陪同遊覽臨港城,但羅莎琳和埃莉諾像兩隻花蝴蝶一樣,一左一右圍在永清的身邊。


    她們容色本就出眾,一個矜持優雅,對王國的風土人情了然於心,從來不愁沒有話題可聊。


    另一個則古靈精怪,跳脫的點子層出不窮,對永清展現出了無與倫比的熱情。


    很快,兩姐妹便將她哄得眉開眼笑。


    三人隻是往街上這麽一站,沒人不打心底裏生出些“實在般配”的感歎。


    即使永清對奎婭多有照顧,無論是到哪裏玩,都帶上她一個。


    但就如同無論做工怎樣精良的長裙,穿在她身上,也不怎麽像樣一般,四人在一起,她永遠都像是唯一的一個局外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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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這天夜裏,靜悄悄的城堡裏,所有人都陷入了甜美的夢鄉之中。


    躺在床上的奎婭卻難以入睡。


    她想起下午的時候,她們四人一起光顧了城裏一家頗負盛名的甜品店,選了一個臨窗的卡座。


    埃莉諾一番撒嬌賣乖,成功討得了永清親手喂去的一塊曲奇餅幹。


    她將那塊餅幹抿在嘴裏,好半天都不舍得嚼碎咽下去,連眼睛都彎成了月亮的形狀,顯然幸福極了。


    永清順手給旁邊的羅莎琳也喂了一塊。


    連言行舉止向來恪守禮儀的少女,也破天荒地在眾目睽睽之下從自己盤中叉起了一顆草莓回贈給了對方。


    當最後一塊曲奇餅幹遞到奎婭麵前的時候,她卻隻能捂著嘴,連連搖頭拒絕。


    滿口怪異的尖牙是奎婭最不願展現在她眼前的東西——那一定會招致她驚恐、厭惡的目光。


    光是想想那樣的場景,她就覺得心口升起了尖銳細密的疼痛。


    如果將心髒生挖出來,就能扼製這種痛苦的話,她想她一定會毫不猶豫地動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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