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智告訴瑜清婉,奎這大概是在向她展示自己吃得幹幹淨淨的碗,以期求得她的讚賞和表揚,但他那個詭異的笑容,還是很像吃完主人提供的食物後意猶未盡,決定稍後連同主人也一起吃掉的白眼狼。


    她就... ...實在是誇不下去啊... ...


    好在,僵持不下的氣氛很快就被打破了——那個石碗大概是因為他過度用力的動作,出現了裂紋,此時終於堅持不住,突然“啪”的一聲四分五裂開,變成了一地的碎石塊。


    他臉上那不如不笑的笑容也凝固住了,變成了一副夾雜著不敢置信和泫然欲泣的複雜表情,倒是更為生動了。


    “咳,那你先休息,明天這個時候我再過來。”瑜清婉抓住這個機會輕咳一聲後,便頭也不回地轉身離開了奎的房間。


    她實在是怕自己再晚走半秒,都會不合時宜地笑出聲來——奎當時的表情,幾乎和親眼目睹了自己的寶貝狗盆被汽車無意間壓扁了的小土狗一模一樣。


    拿別人不開心的事兒尋開心,那可真是缺了大德了!


    小紅被關禁閉的最後一日,瑜清婉又重新給奎做了一個小了一大圈的石碗,她想著先前的石碗就是個頭兒太大,所以易碎。如今這個刻意做得小了,結構更為緊湊,想必能耐摔一些。


    待她提前來到奎的房間的時候,意外地發現他竟然反常地沒有在門口等她。


    房間的大門還是保持著昨天她離開時的樣子,並未合上,她一眼就瞧見了將一堆碎石塊抱在懷裏,跟一具屍體一樣了無生息地躺倒在地上的奎。


    瑜清婉瞬間傻眼了——從昨天她離開之後到現在,這人不會一直就保持著這個姿勢,一動未動吧?


    若是她今天不來,保不齊再過兩天他頭上都能長出蘑菇來了!


    她推開半掩著的門,地上的人形生物像是突然被灌入了一口氣兒一般,揚起一張被眼淚鼻涕糊滿了的臉,朝著門口的方向望來。


    那眼神怎麽看怎麽都充滿了可憐巴巴的意味。


    瑜清婉第一世失去雙親,寄宿親戚家的時候,曾有過被親戚家小孩搶走自己唯一一個破舊布娃娃的經曆。


    所以,那個隨手做出來的石碗雖然並不是什麽值錢的稀罕玩意兒,她此時倒是能夠理解了幾分那種失去自己心愛之物的感覺。


    失去這個寶貝的石碗後,奎陷入了一種渾渾噩噩的狀態之中。


    他對於自己的來曆,本就隻是一知半解。


    自他有意識開始,就被包裹在一個巨大的透明囊莢中。


    這個囊莢像是有生命一樣,會隨著他心髒的跳動頻率進行收縮和舒張。


    囊莢內充滿了黏稠的液體,那也許是能夠為他提供維生營養的某種介質。


    這個囊莢位於一個暗紅色的有機生命體建築之中,它的四周布滿了青紅色如同血管一般的脈絡,它們也一直在跳動著。


    他不知道自己在囊莢裏存在了多久,也數次嚐試過破壞這個囊莢,但那時的他手足無力,根本無法對囊莢造成一絲半點的破壞。


    每隔一段時間,就會有許多奇奇怪怪的異形生物進入這個活著的房間,來觀察囊莢中的他,也會嘰裏呱啦地說著某種他聽不太懂的話。


    還有一個戴著麵具的人類,也曾出現在他的麵前。


    這個人類每次離開之後,那些異形生物就會用尖利的肢端插進囊莢裏,注入一些奇怪的、會讓他很痛很難受的物質。


    後來,那個人類最後一次到囊莢外來觀察他時,手中拿著一個方形的小盒子,不知那人在上麵按了什麽,他便像是提線木偶一樣抬起了數條觸手。


    他驚訝於自己身體不受自主控製的行為,於是在那個人類再度按下小盒子上的按鈕時,便用盡了全力和那股無形的控製力進行對抗。


    他不太靈光的腦瓜子突然就得出了控製他行為的東西,就是這個人類手中的小盒子的結論。


    他清晰地聽到那人發出了一聲嗤笑,隨後又按了什麽,他頓時感到自己的腦袋裏像是突然插進了一把匕首,並左右來回攪動著一般,劇烈的痛楚疼得他在囊莢的液體中不住地翻滾痙攣,卻無法緩解分毫。


    “不聽話的狗就要接受懲罰。”


    他聽到那人用冰冷的嗓音說道。


    那時,被疼痛折磨得奄奄一息的他,並不知道這句話究竟是什麽意思。


    聽話是什麽意思?


    懲罰是指剛才的痛苦嗎?


    狗... ...又指的誰?是他嗎?


    雖然有諸多疑問沒有答案,但奎卻記下了這個令他感到痛苦的人類。


    即使他戴著一張和真實人類皮膚無異的麵具。


    即使他用貼在下顎處的什麽儀器改變了自己的聲音。


    即使他用了某種藥劑完全掩蓋了自己的氣味。


    即使他穿著一件從頭到腳裹得嚴嚴實實的黑色鬥篷。


    ... ...


    但奎識別一個生命體,從來都不是通過這些可以用各種手段輕易改變的外表特征,而是通過他們精神體的特征。


    因此,在被空間奇點吸入前的數秒時間內,他一眼便看到了那個讓他第一次感覺到疼痛的人類,正滿麵猙獰地拿出了那個奇怪的小盒子。


    於是,他操控了一隻瀕死的分裂體,擊碎了那個盒子。


    他的想法很簡單——小盒子會給他帶來疼痛,那就破壞掉他。


    至於那個人類?


    不過是恰好擋在了分裂體觸手的攻擊路徑上罷了。


    抹殺掉一個這樣孱弱無用的生命體,對他來說和踩碎一塊石頭一樣,無法讓他提起半點興趣。


    哦,不對,有一個生命體,他對她有著十二萬分的興趣。


    對於奎來說,在囊莢裏的日子究竟是度過了一日,還是十日,都沒有什麽太大的區別。


    自上次那個人類來折磨了他一番後,已經很久沒有生命體出現在他的麵前了。


    囊莢外的房間在某一日突然像是被抽走了生命力一般,以極快的速度枯萎了,所有的青紅色脈絡萎縮、變色,直至逐漸停止了跳動。


    他所在的囊莢尚且堅持了一段時間,但內部液體的水位線卻也在日漸下降。


    某一日,百無聊賴的他用觸手在內部溶液已經變得渾濁不堪的囊莢內壁上輕輕戳了戳,囊莢突然像是個被針紮了的氣球一樣,輕易地就破裂了開來,將他甩在了早已變得焦黑坑窪的地麵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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