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澤漫不經心地瞥了一眼手中的 bp 機,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笑容:


    “嘿,又是貞姐呼叫我去打牌呢!”


    一旁的旭哥隨意地擺了擺手,笑著回應道:“那你趕緊去吧,別讓人家久等啦!”


    少澤眼珠一轉,狡黠地眨眨眼,對旭哥說道:


    “那你可得送我一程哦。這有來無回可不符合禮數呀!”


    我見狀,也站起來:“既然如此,那我也幹脆一同回去得了。”


    旭哥爽快地點點頭,應道:“行啊,沒問題,我送你們就是了。”


    隨後,三人下樓,旭哥先送少澤,然後把我送到宿舍樓下。


    他笑道:“過兩天啊,我有空就過來找你坐坐。現在,我還得趕著去給別人送點貨。”


    說完,他朝我們揮揮手,駕車離去,消失在了街道的拐角處。


    送走旭哥,我本來要去散步,突然不想去了,回到房間,竟然點燃了一支煙,連我自己都吃驚,為什麽現在主動吸起煙來了?


    我抽著煙,要思考今天下午的事情。


    旭哥為什麽要把店子開在不太熱鬧的宏遠街?


    開個小商店,為什麽要租三層樓房?


    抽著抽著,我的答案就出來了:


    旭哥辦店就跟蘇姐一樣,不靠零星生意。


    隻要思路一清晰,一步步向前推,所有的因果關係就順理成章。


    旭哥一個司機,為什麽孟主任他爹生日,他要送禮?就是助力汪校長調動。


    汪校長的調動對他有什麽好處?


    當然就是可以為旭哥開辟生意的第二戰場。


    秦水一中,他可以說占領了一部分生意,那份生意,以旭哥的社交能力,就算換了校長,他還是能分一勺。


    市一中呢,學生更多,生意更大。隻要汪校長來了,他可以做一部分生意,等汪校長成為一把手後,他就可以包攬市一中的所有生意。


    以他這個鑽勁,說不定還會與蕭市長搭上關係。


    一旦這關係搭上了,他就會慢慢攻城掠地,把四水市的學校生意做開。甚至,他還可以把衛生係統的生意做起來。


    我越想越對。


    這個人是一個有明確目標的生意人。


    接下來,我就要考慮,我怎麽與他相處。


    半年前,我是一個書生,半年後,我仍然是個書生,但不是一個簡單的書生了。我要借力打力,既要與他在經濟上清清楚楚,又要利用他的關係擴張人脈。


    我的分析,果然沒有錯。


    兩天後,旭哥來我房間裏找我。先聊聊天,最後問了我一個問題,我的胡須刀是在哪裏買的。他想去上海考察一下市場,看看一下新潮的產品。


    既然他如此坦誠,我就告訴了他到哪裏去看貨。


    旭哥說:“你還需要一些什麽東西,我給你帶回來。”


    正好我還沒給葉倩倩打電話,就說:“那種胡須刀,還幫我帶三四個回來。那有比較好看的圍巾,你也可以帶一些回來。”


    他說:“女同誌用的圍巾吧。”


    我說:“你怎麽知道是女同誌用的?”


    如哥笑道:“在機關裏,哪個男同誌用圍巾?在學校裏還差不多。”


    我笑道:“你對消費學還是蠻懂啊。”


    他說:“你以後要送點什麽小禮品,就到我店子來拿。那點小錢,你也不要數給我。跟兄弟朋友界線太清楚了的人,交不到朋友,也做不成事。


    我李旭日的人品,你要放心。就是領導,我也不送大禮。送點實用的小東西。


    所謂親戚,就是要經常去走動才親。所謂領導,就是要經常去拜訪,你才能領會到他的意圖。


    在外麵聽領導講話,半真半假,在家裏聽到的,水份少一些。”


    我說:“感謝旭哥把人生經驗都傳授給我。”


    他說:“你比少澤穩當。把領導關係搞好,出息會大得多。”


    旭哥走後,我想了很多很多。


    我想,他真關心我,把心裏話都掏出來跟我交流。


    一晃又是一周,旭哥回來了,專門開車叫我一個人去他那兒看貨。


    他買回來了好多新奇玩意,對我說:“你想要送什麽,就到我這兒來拿。”


    那些東西很貴嗎?


    不貴。


    但有一個特點,都很新奇。


    價格不貴,但物以稀為貴,至少在四水這個地方,人們很少見過微型手電——傳統的手電筒是長條型的,微型手電像一個煙盒。


    人們也很少見過磁化杯。這杯子的說明書上寫道:喝杯磁化水,精神一整天。


    我就選了一些這樣的新奇物品。


    確實沒付錢,我比較困難,什麽都付錢,年都過不成。至於旭哥,那副樣子,我若付錢,就是以後連朋友也做不成。


    於是,我定下調子——快過年了再送。


    我送得爽脫,人家也會收得爽快——中華民族曆史是講究傳統美德的。


    不送,除非你是個外國人。


    快要放寒假了。


    果然,汪校長就調到市一中來當常務副校長。


    我呢,也不贏。送禮不要等到年尾。


    快要過年了,我就陸陸續續到領導家去串串門。


    到張科長家提前拜年,給他夫人送了一條好看的圍巾。他夫人很高興,一定要留我吃飯。我也沒告辭,在張科長家吃了頓晚飯。


    改日,又到孟主任家裏,送了孟主任一個煙鬥,一盞台燈。給他妻子禹醫生送了一條好看的圍巾。她也要留我吃飯。我在孟主任家也沒講客氣,吃了一頓晚飯。


    通過這兩頓飯,我得出了一條經驗。以後,要多送領導妻子一些禮物。


    領導們在外麵是領導,在家裏,妻子是他們的領導。


    禹醫生知道我跟孟主任關係好,所以,她當著我的麵還數落一下孟主任,孟主任隻笑。要是哪位下屬這樣數落他,他會讓下屬明天就換單位。


    我還專門找了高小亮,說要到他家去看望他父母。


    他高興極了,說:“來吃晚飯。”


    在陰曆12月25號那天下午,機關差不多放假了。我提了禮物到高小亮家去。


    他在樓下等我。


    見到我提著一個袋子,皺起眉頭說:“兄弟之間,提東西幹嘛?”


    我說:“就給你媽送條圍巾。”


    他一聽,說:“這個倒是可以,你向誰打聽的,我媽喜歡係圍巾?”


    我說:“你媽是市劇團的演員,我聽別人說她演過江姐。”


    他往我肩膀上就是一拳,笑道:“就是演過江姐之後,她就喜歡上了圍巾。恨不得時時就是江姐那副打扮。”


    門一開,我換了鞋子。小亮叫道:


    “爹,媽,曉東來了。”


    高局長上前幾步,和我握手,笑道:“歡迎歡迎。”


    小亮他媽——四水市劇團副團長,本市名角萬曉玲,從廚房裏立即跑出來,雙手在圍布上擦著,上下打量著我。


    我說:“萬團長好。”


    她乜我一眼:“叫什麽萬團長?跟小亮一樣,叫媽。”


    說得我臉都紅了。


    她說:“我們小亮回來就說,你是個高材生,有文化有修養,出一趟差就跟你成了好朋友。”


    我笑道:“送兩瓶酒給高局長,給您送條圍巾。”


    她接過,說:“你送的,我收下。”


    說罷,一家人叫我坐,又上水果糕點,又上等好茶,萬團長洗了手,把圍巾往脖子上一繞,問道:


    “曉東,好看不好看?”


    我說:“您是穿什麽都好看。”


    她笑得打哈哈,說道:“這花色,我喜歡。跟江姐係的那條是一樣,你看過我演的《江姐》那台戲吧?”


    我的個爺爺加奶奶,你演江姐,我也是最近才聽說。


    我連忙說:“看過,您不隻把江姐的革命氣概演活了,而是觀眾認為您就是江姐。”


    她幸福得眼裏都有淚花,問道:“真的嗎?”


    我說:“演一個人,就學一個人,把角色融入自己的生命,才可以演好人物。您就是這樣的演員,讓觀眾分不清戲裏戲外。”


    萬團長說:“還是要讀書,你這幾句話,說到了我心坎上。你懂藝術。”


    我說:“教我藝術欣賞那門課的老師說過,如果你哭,讓人認為你在真哭,你就是一個好演員。如果你哭,讓觀眾跟著你哭,你就是個藝術家。


    所以,團長您是藝術家。”


    她再乜了我一樣,說道:“叫媽,我不是萬團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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