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家離學校三裏,屬於郊區。


    班主任劉老師說過,能夠來學校晚自習的,盡量來晚自習。


    所以,我算半個寄宿生。早上吃過飯,騎單車上學,中午在學校吃一頓,下午放學回家。吃過晚飯後再到學校上晚自習。


    這天中午,我去食堂打了飯菜,端到一個角落剛剛坐下。孫燕婷陪著舒雨晴也過來坐下。我是不願意跟這兩位坐在一起的。


    這兩位姑奶奶有一次把羽毛球打到我頭上,不僅不道歉,還放肆哈哈大笑。現在,如果故意挑釁我,我也隻能忍著。但我也不能起身就走。這樣,就是顯示出我討厭她們。


    她們坐下後,孫燕婷說:“郝曉東,和你說個事。”


    我頭也沒抬,回道:“說吧。”


    她說:“我們兩個想請你補習英語。行嗎?”


    我完全沒有意料到她們提出這麽一個要求。的確,我的英語成績全校第一。但是,我衝口而出就說:“補課找張老師啊。”


    舒雨晴說:“跟老師在一起不自在,我們就想找你補課,也不耽誤你的時間,晚自習你早點來,我們一起到秦水河下遊那塊草坪裏補啊。”


    到底是領導的女兒,不僅提出問題,而且連解決問題的時間,地點都想好了。晚自習之前,不影響上課,到秦水河的草地上,那裏清靜,同學們也看不到。


    孫燕婷補了一句:“幫個忙吧。”


    你們說,我能拒絕吧?


    縣委書記的女兒,連教育局長都敢藐視,我若不答應,她就刁難我。不說我們班主任劉老師,就連學校最正直的汪副校長——汪少澤的父親也保護不了我。


    我說:“我想想。”


    她們也沒有為難我。吃完後,我們就各自散了。


    下午放學,我就找了自己最好的同學汪少澤說了這事。他嗬嗬,再嗬嗬,我問他為什麽嗬嗬,他還是嗬嗬。


    我問:“你到底是什麽意思嘛。”


    少澤附在我的耳朵,輕聲說道:“舒雨晴愛上了你。”


    說完,他就跑了。我追著他打,並不是真要打他,而是要抓住他,不要散布這樣的輿論,一散布,我就完了。


    我終於追上少澤,死死地抓住他,把他拉到一個角落,厲聲地說道:


    “你別胡說,真的別胡說。這種話傳出去了,我會被開除學籍的。”


    少澤笑嘻嘻,直到我重複了三次,少澤說:“我早就看出來了,舒公主喜歡你。那次教育局長來訓話,她為什麽一個人走了?”


    我正不解這件事,忙問:“她為什麽走了呢?”


    少澤說:“你站在她旁邊啊。”


    我忙問:“我站在她旁邊,跟她走了有什麽關係?”


    少澤說:“她就是要引起你的注意嘛。”


    “啊?”


    “別啊了,你打籃球打得那麽好,如果有幾個漂亮的女同學觀戰,你跳起來就一個遠距離三分投籃,不是想贏得她們的喝彩?”


    這個鬼,高中沒畢業就成了個心理學家,說中了我的下懷。


    但是,我還是不解。


    少澤說:“還有一次,她故意把羽毛球打到你的頭頂,你以為他是挑釁你啊,不是,她是故意引起你的注意。”


    經過少澤這位愛情專家的分析,我這麽一個菜農子弟有點開竅了。如果是別人喜歡我,我還有點高興。舒雨晴喜歡我,我感到是場災難。


    萬一傳出去了,說我與舒雨晴談戀愛。那就正如一首歌唱的那樣——都是我的錯。


    輿論會一邊倒,說我勾引縣委書記的女兒。因為地位不同,別人可以用“愛上”縣委書記女兒一詞。但是我沒資格。出身菜農,有什麽資格和書記的千金談戀愛?


    無非是長得帥一點,成績好一點。


    放眼全縣,比我帥的人不知有多少。再放眼全市,比我帥的更多。結果就是我利用長得帥,英語又好,癩蛤蟆想吃天鵝。


    何況,舒公主想要補習英語,全校的英語老師都會爭著去為她補習。英語老師們的水平總比你高吧。所以,你不是勾引是什麽?


    這麽一想,我出了一身大汗,汗水從腋下流出,叫虛汗。我是虛汗淋漓。


    我問:“那我答應她嗎?”


    到底是副校長的兒子,比我這個菜農的兒子沉穩果斷得多。他說:


    “千萬不要給他們補課。”


    “如果她們再問呢?”


    “你要她們找英語老師,說你自己的發音不準。”


    “發音不準?”


    少澤說:“你就是筆試厲害一點,發音當然不很準。我們學校裏的英語老師都是倫敦郊區的,他們發音都不準。我們就是離倫敦郊區十萬八千裏地方的。”


    我一下被少澤逗笑了。


    少澤說:“千萬要離舒公主遠點,教育局長都不敢得罪的人物。你跟她在一起,對你不好。”


    少澤這番話,我至今想起來,覺得不同家庭出生的人是有差距的。少澤是汪副校長的兒子,他那時的見解比我深刻多了。


    我認真地問:“那我要怎麽回答她呢?”


    少澤想了想,說道:“就說你家裏不要你來上晚自習。”


    我想想,少澤的這個主意也對。雖然我們村上離縣城隻有三裏,但這三裏地旁邊沒有人煙。而且還要經過一個亂墳堆。


    其他同村的同學都沒來自習。隻是我聽班主任的話,騎著自行車來了。我說:“你這是個好主意。”


    少澤說:“我早就看出她喜歡你。但對你有影響,你考上大學後,比她強的人多得多。她隻是家裏有錢,穿得時尚,會打扮。”


    高中時代,我最佩服的人就是汪少澤了。我之所以和他玩得好,是因為同一個愛好,喜歡打籃球。他三步投籃,比我投得更準。


    當然,還有兩點,一是他的很多想法比我高出一籌。二是他花錢大方。和我逛街買小吃,總是他掏票子。


    我才知道,他不斷地嗬嗬嗬,是笑我幼稚。


    次日中午,不用舒雨晴和孫燕婷找我。我吃完飯後,洗了碗,走到她倆坐的那一桌,說出了我不補課的理由——說昨天回去經過亂墳崗,嚇了一跳,家裏不準我來上晚自習了。


    兩人都把眼睛瞪得老大。


    我說完,生怕她們再找什麽理由,轉身就走了。


    還好,她們再也沒找我。


    一天,兩天,一個星期,又一個星期,補課的事就沒有了下文。


    班主任劉老師見我沒來上晚自習,專門找我談話。


    劉老師對我好,這點我清楚。她關心地說:


    “曉東,你怎麽不來上晚自習呢?你成績雖然好,但是,晚自習很重要,有時,任課老師還利用晚自習講解一些難題。”


    我把經過亂墳堆嚇了一跳的事說了。


    但沒說家裏不準我來上晚自習。因為我考慮到劉老師對我太關心了,萬一她去做家訪呢?


    劉老師聽了,有些遺憾,說道:“哪個地方說要開發,幾年了都沒開發。”


    言下之意,她也理解我。


    這樣,一晃就到六月初,再過一個月,高二就要過完了。


    有一天下午,英語老師在班上宣布,今天晚上要講解一場英語難題課,在學校的大課堂,四個班一起上大課。他特別點名道:


    “郝曉東,你一定要來。我要和你對話啊。”


    所謂對話,就是讓一個成績最好的人,他念一句,學生回答一句。他再糾正。意思就是共同示範。


    我有什麽理由不能參加?


    有個亂墳堆,你難道不會要家長接送嗎?


    我站起來說:“好。”


    就這麽脫口而出一個“好”字,演繹成一場特大風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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