宴席上推杯換盞觥籌交錯,梁珩卻有些心不在焉。


    就連坐他下方,他最討厭的四哥安郡王時不時噗嗤噗嗤笑,嘲笑他今天敷粉厚的像是要上台唱戲,梁珩都沒有怎麽在意。


    因為他的心思全在同桌的人身上。


    至今他都有種不真實感。


    坐他旁邊這個光豔照人的美人,真的是曲念恩嗎?


    真不是所有人跟他開的玩笑?


    曲念恩怎麽會是長這樣?


    他努力回想所有跟她有關的記憶,但很可惜,盡管成親兩年多,他對她的記憶仍然有限。


    非常有限。


    一想到曲念恩,他腦海裏就浮現一張脂粉厚重的臉,以及衝出兩道水印的脂粉厚重臉,眼前這個……


    很陌生。


    除了她身上的衣服首飾,她跟今天馬車上的人有半點相似嗎?


    就連衣服首飾,梁珩突然也不確定是不是一樣。


    畢竟他從沒有認真觀察過自己的這位“娘子”,今天在馬車上也一樣。


    他隻記得一件事,他下車時她正背對著他洗臉。


    但凡對她有一點好奇心,他當時就應該看一眼她卸妝後的真容,現在也不會如此疑惑。


    但很可惜,對她的好奇心,他從來沒有。


    其中一個原因是,他潛意識裏就覺得,曲念恩卸妝後的樣子,肯定很不好看。


    不然她為什麽總是全副妝容?


    就連洞房花燭夜那晚,她洗漱後穿著寢衣進來,妝容都是剛剛畫好的,讓人胃口倒盡。


    當然,從還沒成親開始,他就打定主意不會碰她,哪怕當時她不是濃妝豔抹,結局也是不會改變的。


    隻是當時那種失望的心情,他至今印象深刻。


    以至於此時此刻,他甚至有些懷疑,現在是真實的嗎?


    會不會隻是南柯一夢?


    會不會他睜開眼,就發現他還在馬車上,沒有被莫名其妙抽了一巴掌?


    “王爺。”


    熟悉的聲音把梁珩拉回一點現實,確實是她。


    這個聲音不會有錯,上一次這個聲音叫完王爺後,下一句就問他“敷嗎”,他永遠也忘不了。


    “王爺,妾身臉上有什麽嗎?您盯著妾身看好久了。”曲念疑惑的摸著自己的臉。


    即使是一臉迷茫的表情,是他最討厭的蠢貨模樣,居然也不會讓人感到絲毫厭煩,反而該死的移不開眼。


    梁珩定定看了幾秒,眼裏閃過一抹複雜,突然又暢快的笑起來。


    這麽美是好事啊!這樣更容易達成自己的目的不是嗎?


    “王妃花容月貌,早該如此打扮才是,本王隻是看呆了。”梁珩一錘定音,“以後就保持這樣,本王喜歡。”


    以前那樣濃妝豔抹,隻能是因為她太蠢了,不懂自己的優勢,隻會愚蠢的跟隨潮流妝容。


    沒錯,就是這樣。


    這樣的蠢貨,即使皮囊再美,也不配跟檀兒比。


    曲念嬌羞的低垂下頭,纖細脖子彎出一道優美的弧形。梁珩又是定定看兩眼,這才強行移開視線,一口氣喝完兩杯酒,壓下湧上來的燥意。


    “這杯是妾身的。”曲念小聲說。


    梁珩一頓,平時別說喝了她喝過的酒杯,就算是碰到她的肌膚,他都暗地裏厭惡。


    但此時此刻,看著自己手中屬於她的酒杯,他發現竟然沒有討厭之情。


    梁珩心情複雜地揮手讓人倒酒,其中一杯塞到曲念手裏:“今天皇兄生辰,跟本王去敬皇兄一杯。”


    說完他伸出手,幫曲念扶了扶她有些歪的八寶鳳釵,理了理她的鬢角,溫柔地牽著她的手,朝上方皇帝走去。


    梁宸端坐高台之上,今天不管是美人跳舞,還是佳人唱歌,是讓人驚呼的雜耍,還是讓現場幾番噴笑的捧哏……


    有幾次曲念都看得津津有味。


    但餘光瞄到皇帝,他都是這幅模樣,不喜不悲地喝酒,頗有幾分百無聊賴的樣子。


    曲念懷疑他是不是更想回去批奏折。


    有被自己的想象笑到。


    她連忙低下頭,掩飾住嘴角的笑意。


    梁宸看著慢慢朝他走來的金童玉女,嘴角似有若無的向上勾起,讓無時無刻不在揣摩聖意的幾個重臣糾結不已。


    陛下這是笑呢?還是有其他意味?


    怎麽看著又有點像嘲諷?


    “祝皇兄龍體康健萬壽無疆。”梁珩笑容滿麵的舉起酒杯,梁宸無可無不可的跟他碰了一下杯,兩人一飲而盡。


    曲念隻淺淺潤一下唇,因為等她要喝的時候才發現,梁珩喝了宴席上專門給女眷準備的甜白釀,卻給她重新倒的是他自己喝的百日醉。


    真想罵人,梁珩這個撲街。


    她平生最討厭喝酒,原主也沒酒量,哪怕這潤唇的一點點,曲念都覺得辣喉嚨,嗆得慌。


    她強行忍著,才沒有皺眉頭。


    太監總管李全福拿著酒壺出現,給皇帝和梁珩倒完酒後,正要給曲念倒時,皇帝卻突然開口。


    “給她上一杯甜白釀。”


    一瞬間,現場氣氛像是突然凝固了一下。


    不過這種感覺去的很快,快的像是別人的錯覺。


    梁珩拿走曲念手裏的酒杯再次一飲而盡,他溫柔繾綣地摸了一下她的臉頰:“是為夫的錯,娘子臉都紅了,娘子莫生氣,回府後為夫再好好給娘子賠罪,到時候娘子想怎樣就怎樣。”


    曲念隻覺渾身雞皮疙瘩,真想甩開梁珩的手,給他倒十斤洗潔精衝洗。


    這家夥突然好油!從語氣到表情到動作到話語。


    李全福手快腳快的端來一杯甜白釀。


    梁珩親自接過遞給曲念,再次開口道:“第二杯祝皇兄早日覓得佳偶,與我跟念兒一樣,恩愛兩不疑,白首不相離。”


    曲念感到生理性不適,想吐。


    “恩愛兩不疑……”梁宸視線落曲念的右手上,她因為拿著酒杯,袖子有些微下滑,露出纖細白皙的手腕。


    梁宸視力極好,黑暗中也能視物,琉璃瓦燈下更是整個大殿的一切都收入眼底。


    他更加不會錯過,這白皙手腕上塗抹的一些粉。


    隻要稍微臨摹一下這些粉所形成的形狀,他就似乎能看到,他這位六弟麵目猙獰掐著別人手腕的畫麵。


    真是好恩愛。


    梁宸嘴角又微微勾起。


    這麽多年,他這個六弟始終長不大。


    為什麽到現在他還會幼稚地覺得,自己會搶走他所愛的一切?


    所以才會悉心演戲,兩年多來孜孜不倦,就為了讓自己相信,曲念恩是他梁珩所愛。


    就為了讓自己來搶?


    荒唐。


    可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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