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主有請。” 侍從說道。


    葉城諶身邊的侍從語氣平淡,卻又帶著幾分不容拒絕的意味。


    月下意識地環顧四周,隻見大殿之中空蕩蕩的,金碧輝煌的梁柱在寂靜中顯得格外冰冷,早已經沒有他人的身影。他緩緩回身,目光穿過昏暗的光線,看到了葉城諶正緩緩向這裏走來,沉穩的腳步聲回蕩在大殿內。


    葉城諶的目光剛觸及這個男人,一股沒來由的厭惡便從心底翻湧而上,如鯁在喉。


    這人看著莫名眼熟。


    可絞盡腦汁,卻怎麽也想不起究竟在何處見過。


    他強壓著心頭的嫌惡與隱隱泛起的嫉妒,臉上扯出一抹似有若無的冷笑,開口道:“你就是白曳新找的侍從吧,叫什麽名字?”那語氣裏,藏著連他自己都不願承認的嫉妒,尾音微微上揚,帶著幾分審視與挑剔。


    “鐵蛋。”戟頌聽聞,忙搶在月之前開口,臉上因不斷上湧的酒意而微微泛紅。


    鬼鎮她頂著那麽個破名字生活了那麽久。


    是時候換他了。


    葉城諶聽聞挑眉,看向戟頌:“鐵蛋?”


    這人模樣生得如此招人厭惡,居然起了這麽個名字?


    月默默地看了一眼戟頌。


    他自知自己身份的特殊性並不允許他引起太多矚目,此時他隻需要扮演好一個隨從的角色便可。


    鐵蛋什麽的雖然難聽,但能很好地隱藏身份。


    月沒有多言,隻是略帶謙恭地說道:“是的,陛下。”


    葉城諶身姿筆挺,昂首站在高階之上,用一種近乎俯瞰螻蟻般的姿態,居高臨下地睨視著月。


    他嘴角勾起一抹弧度,可那笑容未達眼底,眼中仿若裹挾著數九寒冬的冰霜,冷意四溢。周身散發的氣場,滿是不屑與嫉恨,仿佛月的存在本身,便是對他的一種挑釁,恨不得用那森冷目光將其千刀萬剮 。


    戟頌混沌的思緒中,有一點是明晰的。


    他們二人,絕對不能碰到一起。


    就在葉城諶步步緊逼,眼看著就要走到月麵前時,戟頌心下一橫,動作如疾風閃電,伸出手臂猛地抓住月的手,一個用力便將他扯到自己身後,將他護在身後。


    葉城諶原本自信滿滿的步伐猛地一頓,眼中閃過一絲難以掩飾的意外。


    她在……護著他?


    可這意外轉瞬即逝,取而代之的是愈發陰沉的臉色,他的眼眸仿若被烏雲遮蔽,黑沉沉地壓下來,周身散發著令人膽寒的氣場,仿佛一座即將噴發的火山,壓抑著滾滾怒火。


    “哈哈,國主似乎對我這侍從有些興趣啊……”戟頌強撐著因酒意而有些混沌的意識,舌頭像是打了結,說話含混不清,卻努力讓自己的聲音聽起來鎮定自若。


    她一邊說著,一邊刻意向前邁了一步,意圖將自己完完全全暴露在葉城諶的視線中,盡可能把葉城諶的注意力從月身上吸引過來。她心裏比誰都清楚,葉城諶心思縝密、目光如炬,多看月一眼,就多一分被識破身份的風險。


    當年月重創妖子大軍,那可是不共戴天之仇,要是被葉城諶察覺,後果簡直不堪設想。


    “他生得確實美,這點我不否認。”戟頌笑著說道,“但咱們可是闊別許久了,國主怎麽就不能多和我敘敘舊呢?”


    戟頌的意識在酒精的作用下,如同被攪亂的絲線,漸漸趨於混沌。她的眼神變得迷離而渙散,嘴角不受控製地咧開,露出一抹癡癡傻傻的笑,笑聲在空曠的大殿裏回蕩,顯得有些突兀。


    緊接著,她像是被一股無形的力量驅使,動作不受控製地抬起手。


    那隻手在空中晃悠了幾下,才終於穩住,而後大大咧咧地摸上了月的臉 。她的手掌帶著幾分溫熱,手指輕輕摩挲著月的臉頰,動作間滿是醉意下的肆意與憨態 。


    月垂眸望向此刻醉態盡顯的戟頌,她平日裏的淩厲幹練全然被醺醺酒意掩蓋,隻剩一臉懵懂憨態。


    這般模樣,好似撥開了層層偽裝,觸及了他心底最柔軟的角落。


    月眼中那一貫的清冷漸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如水般的溫柔,目光緩緩掃過戟頌酡紅的臉頰、微亂的發絲,嘴角不自覺泛起一抹極淺的笑意,仿若被這難得的純真觸動,周身氣息也變得輕柔起來。


    葉城諶看到二人這副情景,臉上的肌肉瞬間緊繃,神色一僵,像是被人捏住了命門。


    他張了張嘴,卻發現喉嚨像是被什麽東西哽住,竟一時說不出話來。


    他的眼神陰冷,緩緩在戟頌和月之間來回遊移,似是在權衡著什麽,最終,還是選擇了沉默,隻是那握緊的雙拳,泄露了他內心的不甘與憤怒。


    戰場上,她也曾以血肉之軀將他護在身後。


    然而戰後,他連見她一麵都是奢求。


    可此人,卻能輕而易舉地得到她的袒護。


    白曳向來與他人保持著距離,這是他第一次見到她主動將除他之外的男人護在身後,不是因為對方的身份,也不是因為護主的義務,隻僅僅是因為他是他而已。


    “陛下如沒有其他事情,白曳就先走了。”戟頌感覺一陣熱意上湧,不宜久留,於是開口說道。


    葉城諶的目光在戟頌和月身上來回遊移,眸中光彩瞬間黯淡,像是被一層陰霾所籠罩,湧動著難以言說的失落與不甘。


    但他畢竟久居高位,多年的權謀爭鬥早已練就了他強大的自控力,不過轉瞬之間,臉上便重新恢複了那副波瀾不驚的神情,平靜得如同深不見底的寒潭,讓人瞧不出一絲情緒波動。


    “那,我們改日再續。”葉城諶緩緩開口,聲音低沉而平穩,聽不出任何情緒起伏。


    他說著,目光意味深長地在戟頌身上停留片刻,眼神裏藏著許多未曾言說的話語,似有追憶,又似有不甘。


    忽地,一道銳如鷹隼的目光般 刺” 了過來!


    葉城諶察覺到了目光,目光如刀般冷冷地朝著目光的來源處剜去,正與月的視線撞了個正著。


    他的眼神中滿是上位者的威嚴與審視,還帶著幾分被冒犯後的慍怒,張口質問:“你是何人,竟有如此膽量直視我。”


    月神色沉靜如水,麵容平靜,不見絲毫慌亂。那雙眼眸仿若藏著一泓深不見底的幽潭,沉穩而深邃,周身散發著一種與生俱來的強大氣場,絲毫不懼葉城諶的逼視,與葉城諶針鋒相對,分毫不讓。


    “回陛下,隻是個卑賤的下人罷了。”


    葉城諶的眼神仿若裹挾著數九寒冬的霜雪,滿是嫌惡與警告:“將你的主子好生送回去。”


    語畢,葉城諶邁著沉穩有力的步伐轉身離開。


    -


    月色如水,灑落在繁華都城的大街小巷。


    月小心翼翼地抱著意識朦朧的戟頌,登上了那輛等候已久的馬車。


    車輪滾滾,在石板路上發出沉悶的聲響,大約一盞茶的工夫,便穩穩地停在了他們的住所前。


    月抱著戟頌,腳步輕柔地踏入房間,正準備將她安放在柔軟的床上,轉身離開的瞬間,戟頌像是突然被什麽觸動,纖細的手臂猛地環上他的脖頸。


    而後,她微仰起頭,帶著醺醺酒意,吻上了他溫涼的唇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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