難不成和那滿身汙穢的不死族人比起來,身為先知的她反而沒有資格進入祭司的居所麽?


    嵐快步走上前去,在即將進門之際,勒金伸出手臂,將嵐攔了下來。


    “先知。”勒金看著嵐,示意她不要再向前走。


    嵐冷哼一聲:“好你個勒金,讓那不死族人進去,卻不讓我進去麽。”


    勒金假意為難了一下,“嗯”了一聲。


    戟頌和祭司坐在同一張桌子旁,但都隻是埋頭吃飯,誰也不想理誰。


    烏鄫在旁邊候著,看著這一如既往乏味的一幕,打了個哈欠。


    在屋內的一片寂靜之中,忽然闖進來一個身影。


    嵐的忽然闖入,令烏鄫稍微提起了一點精神。


    戟頌朝著來人的方向看了一眼,神色如常地將手頭最後一塊饅頭放入口中,往碗裏夾了口菜。


    祭司好似沒有看到闖入房中的來者,神情沉靜,不緊不慢地吃著東西。


    在桌子旁邊吃飯的兩人都沒有要理嵐、或者是理對方的意思,悶聲吃飯,反倒是烏鄫一瞬不瞬地盯著嵐,好奇她接下來會做什麽。


    -


    勒金隨後跟了上來,怕嵐又會和戟頌起衝突,打擾大祭司的清淨。


    但是進來一看,還算和平。


    嵐是第一次踏入祭司的居所,她心情激動地走到祭司身後注視著祭司用膳,嘴邊不禁揚起一絲笑意,但又因為看到戟頌,臉上原本的笑意之中夾雜了幾分嫌惡。


    往日戟頌和祭司吃飯的時候基本上不說話,烏鄫和勒金在旁邊站著十分無聊,但……


    今日用膳,並非往常那般風平浪靜。


    戟頌和祭司,夾到了同一塊酥。


    兩人的筷子同插一處。


    祭司抬眼看向戟頌。


    戟頌緊緊地盯著他。


    兩人的視線相撞,一時間電光火石,戰爭一觸即發。


    看得周圍的人倒捏冷汗,生怕下一刻就打將起來。


    但是沒有。


    祭司麵色平靜地讓了最後一塊玫瑰酥,將筷子放在一旁。


    戟頌夾起,放入了自己口中。


    嵐見狀,心中頓生不平之意,恭恭敬敬地說道:“白將軍,您武力超群身手矯健,大刀一揮就有數十人死於刀下。我是真真佩服您的胸襟和膽量,若是換做我的話,不光是晚上難以入眠,生怕冤鬼索命,吃飯的時候都會想到那些枉死於刀下的殘軀,難以下咽呢。”


    這話看似吹捧實則貶低,連烏鄫都聽了出來,當即眼中便生了敵意。


    戟頌吃完最後一口,往椅背後麵一靠,對祭司平靜地說了一句。


    “吃吧。”


    此舉大有讓祭司吃剩餐的意思。


    祭司對戟頌的挑釁不予理會,依然不緊不慢地用餐,對戟頌的話置若罔聞。


    實際上,對於她們三個的話,他都沒怎麽聽。


    反倒是嵐憋了一肚子的火。


    嵐忍不住提高了聲音說道:“白將軍,你也太過分了!”


    戟頌看著嵐,臉上多了一絲少見的笑意:“先知,你知道我見過那麽多屍體,為何還吃得下去麽?”


    嵐一臉肅穆地看著戟頌,眼中不乏慍怒之色。


    “那……先知可食過人肉?”戟頌看著嵐,幾近戲謔一般地說道。


    “說得好似你食過人肉一樣。”


    嵐知道不死族人素來殘暴,但還不至於滅絕人性到吃人的地步。


    戟頌淡淡地看著她,一副聽之任之的樣子。


    嵐看著戟頌這麽一副戲謔之態,心中反而開始打鼓。


    “你不會真的吃過吧。”


    烏鄫是半路跟隨戟頌的,對戟頌的往事並不了解,見狀也皺起了眉頭。


    不會吧,她都還沒吃過人呢。


    但之前在雪原上露宿的時候,戟頌的確說她吃過生肉來著……


    嵐臉色微微一變,眼中略帶畏懼地看著戟頌。


    戟頌飯也吃得差不多了,於是起身,對祭司說了一句“謝祭司款待”,便走了出去。


    烏鄫在戟頌身後跟了上去。


    “你真的吃過?”烏鄫低聲問道。


    戟頌聽聞看了烏鄫一眼:“沒。”


    以前在軍營裏的時候吃過一點生肉,但人子的肉,她倒是沒吃過。


    不過是說出來騙人的罷了。


    想起嵐那張被嚇得慘白的臉,戟頌就覺得好笑。


    一走出祭司的居所,她的眼中便暗了下來,直至全部失去光亮。


    幸虧有烏鄫扶著,不至於令戟頌過於不安。


    嵐恐懼地看著戟頌離開的背影,對旁邊的祭司說道:“大祭司,你真的要將這種人留在身邊嗎?”


    祭司依舊是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嵐看著麵前俊美異常的男人,不由得有些失神。


    “她在說謊。”祭司雖然看不到不死之身的命格,但戟頌那拙劣的撒謊技術,他一看便知有沒有。


    正午天氣較為炎熱,戟頌被烏鄫攙扶著回了居所。


    在這裏住了也有些時日了,在房中,即便沒有烏鄫攙扶,戟頌也可以輕車熟路地在房內移動。戟頌自跨河之戰後便養成了午休的習慣,隻要用不著眼睛的時候,她一概離那個祭司遠遠的。


    戟頌自知自己滿身鮮血,與長河地如此注重聖潔和修養的地方格格不入,現如今戟頌也是被迫無奈,隻能留在這裏,但她不可能永遠呆在這裏。依靠那個祭司獲得光明不過是一時之法,並不是長久之計。


    這裏是咒法雲集之地,說不定會有其他人能治好她的眼睛。


    現在烏鄫閑暇之餘也在四處打探,希望早日治好戟頌的眼睛,早日離開這個令人壓抑的地方。烏鄫早就不想在這裏逗留了,戟頌即便看不見,也是能感覺出來的。


    烏鄫對自己的包容和遷就,戟頌感念在心。


    戟頌躺在床上,慢慢入睡。一覺睡醒之後,戟頌覺得身上有些癢,一摸,發現自己身上長了一層細密的痘,這是從來沒有過的事情。


    -


    “那個不死族人,到底該如何處理?”慈辛問眾司祭。


    一個司祭說道:“那不死族人前幾日不是將祭司和先知救回來了麽,那不死族人待得時間也不算久了,也沒有生出什麽太大的事端,若是用得得當,不死之身也可為抵禦陰邪之物之助力。”


    “但也有隱患。”另一位司祭說道,“現下那不死族人沒有生出事端倒也好說,若是有朝一日發狂,恐怕我長河族內也沒有幾個人能夠招架得住的。”


    “跨河之戰中那不死族人不就敗給祭司了麽,有大祭司牽製不死之身,諒他也不敢。”


    “大祭司隻聽天命不管人命,你難道不知道嗎?”


    “此話怎講?”


    “住口!”慈辛喝止,“大祭司所聽到的天意,還輪不到你們來這裏評頭論足。”


    後者臉色一變,跪倒在地上:“請您責罰。”


    “罷了,此事再議吧。”慈辛說道。


    慈辛對戟頌懷恨在心,也恐懼萬分。初見戟頌時是她掉以輕心,險些被戟頌殺了。如果不是時候戟頌用自己的血愈合了她的傷口,她就真的死在了那不死之身的腳下。


    慈辛想起來就覺得後怕,不過回想起戟頌一會兒要殺了她一會兒又救她,那前後截然相反的舉動,慈辛也大概能推斷出戟頌的用意——想必是戟頌自知身為不死之身,不能在短時間之內被長河地接納,隻能借由毆打慈辛來令周圍的人對其產生恐懼。


    而後戟頌刺破她的手心,為慈辛愈合傷口,則是在表明她並無傷害長河地之人的意思。


    由此可見,這個不死之身也並非隻有一身武力的莽夫,若是不去招惹,在她眼中的邪物被取出之前,她應當不會主動去攻擊長河地的人。


    暫時放任她待在長河地,也是沒有辦法的辦法。


    慈辛自知他們沒有能力將戟頌驅逐出去,而祭司那事不關己的態度和陰晴不定的性格又不怎麽靠得住。就如伍釀所言,祭司已經聽從天意讓存在了千萬年的人子王室覆滅,讓區區一個長河地覆滅也沒什麽不可能。


    畢竟他不同於以往的大祭司,他能看到的事情太多,也太清楚,明白天意何時去讓他做什麽,少了前代大祭司處理事情時的猶豫不決,沒有絲毫商量的餘地。


    換句話說,靠現任大祭司來將不死之身驅逐,除非是天意,否則是不可能的。


    經過冗長的商討之後,慈辛決定還是先將戟頌的事情放置一旁,同時向所有人宣告,不要放鬆戒備,因為一不留神可能就會被殺。


    -


    偌大的藏書閣之內裏麵都是一些古籍,上麵記錄著最古老的咒語和術式。


    祭司進去之後,沒有尋找,走到一個書架前,從架子上取了一本,然後坐到桌案前翻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麽。戟頌尾隨而至,門衛見來者是她,沒敢阻攔。


    戟頌拿起一本厚厚的古籍,但是發現打開以後發現一個字也不認識。


    戟頌這才想起來,自己不識字來著。


    但是她不知道,就算識文斷字的人也未必能看懂這書上的內容,這書上所載都是一些高深的咒語,閱曆稍微淺一些的司祭都是看不懂的。


    戟頌將這本書放回了書架上,繼續向前走去,驀地轉角,發現一個奇厚無比的書。戟頌想著這本書上或許有能解自己眼中邪物的方法,於是將那厚約三丈的巨書抱了下來。


    想當初這本書,是四個身材健碩的長河地神狩一起抬上去的。


    戟頌抱著這本書向祭司走了過去,祭司正在看書,餘光中看到了一個黑黢黢的影子走了過來,他抬眼看向抱著那本書的戟頌,戟頌走到桌前,將那本大得嚇人的書放在祭司桌子上。


    桌子四條腿開始打顫,呻吟了幾聲之後幹脆斷裂!


    書壓著桌子轟然降落在地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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