戟頌從長久的睡夢中醒來,等回過神來,發現自己雙腳已經踩在了堅實的地麵上。


    眼前依舊是一片黑暗,但是與以往不同的是,眼前的光點要更為明亮,碩大,從原先星芒一般微弱無比的光亮變成了當空皓月。


    刹淵和閔佩豳麵泛戒備地看著戟頌。


    閔佩豳摸到腰間的佩劍,他之前對戟頌的脾性有所了解,但是被關了這麽長時間,難保戟頌的心境不會出現什麽變化。他不知道戟頌會有什麽行動,最糟糕的情況,便是被她殺掉。


    “雖然看不見,但我感覺自己好像出來了,對嗎。”戟頌聽到了二人沉重而專注的呼吸聲,如果不出所料的話,他們應當在虎視眈眈地看著自己,怕自己會做出什麽逆反的舉動。


    “是的。”閔佩豳聽聞向戟頌走去,然而還沒走兩步,他隻感覺一陣氣流迎麵撲來,伴隨著一道白光停在了他下巴的下方。當閔佩豳定睛一看,發現戟頌已經將大刀抵到了他的喉嚨處,她的語氣平靜得可怕:“這次又要把我關到哪裏去,還是說,要將我碎屍萬段,才能令你們安心。”


    “是個誤會。”閔佩豳道。


    “什麽誤會?”


    閔佩豳看著戟頌與往常無異的神情,他其實早已經準備好了一套說辭,但是戟頌的意誌力比尋常人強許多,他的一套說辭未必能打動她,隻會激起她的戒心。既然如此,不如告訴戟頌實話:“我們兵敗了。”


    “所以,如今你們又需要我了,對嗎?”戟頌道。


    閔佩豳握住大刀的刀刃,緩緩下移到自己的心髒處:“如果殺了我可以讓你泄憤的話,你就把我殺了吧。”


    “白曳!”刹淵喊道,“你不能殺了他!你若是殺了他的話……”


    戟頌聽到了刹淵的聲音略微偏了偏頭,大刀抵著閔佩豳的心髒處,接著閔佩豳的話繼續說道:“如果可以的話,我要把你們所有的妖子都殺了,才能泄憤。”


    “也包括烏鄫嗎?”刹淵問道。


    戟頌渾黑的雙目沒有任何聚焦,眼簾顫動了一下。


    “如果你能原諒我們的話,我們可以讓烏鄫重新回到你身邊,安然無恙地。”閔佩豳道。


    “你是在要挾我嗎?”戟頌說道。


    “我的心髒還在你的刀下,何來要挾一說?”閔佩豳道,“我隻是希望,你能夠不計前嫌……”


    “再去幫你們打仗是嗎?”戟頌的大刀刀尖沒入閔佩豳左邊的胸膛,語氣失去了往日的平靜,“在我為你們效力之後將我關起來,居然還希望我能夠不計前嫌?”


    閔佩豳一時語塞。


    正在此時,有人從外麵衝了進來,跪在地上說道:“陛下他……不行了……”


    閔佩豳和刹淵皆是一怔。


    與前兩個人不同,戟頌聽到這個消息,平靜的麵容之上浮現了一絲冷漠的笑意。


    刹淵拖著尚為孱弱的身體,以寶劍做杖,搖搖晃晃地走出營帳。戟頌將大刀收了起來,循著聲音跟了上去。閔佩豳見戟頌走出營帳,捂著自己汩汩流血的左胸跟在戟頌身後走去。


    眾人聚到了葉城諶的營帳之中,葉城諶胸口纏著的繃帶已經被血浸透,艱難地呼吸著,他金色的眸子看著營帳中的眾人,最終將目光落在了戟頌身上。


    呈奉之失聲哭泣,伏在葉城諶的胳膊上不住顫抖。


    “陛下……”刹淵步履不穩地走到床邊,握住了葉城諶的另一隻手。


    閔佩豳站在原地,看著葉城諶,陷入了良久的沉默之中。


    戟頌聽著營帳內的啜泣之聲,她能夠分辨得出,這似乎是呈奉之的聲音。她一邊探路,一邊走到了床邊。醫師不知道這個被逐出軍隊的人子究竟又是從何處跑出來的,不由分說便要上去阻攔,被閔佩豳上前阻攔。


    醫師疑惑地看向閔佩豳,卻發現閔佩豳正在一動不動地注視著戟頌。


    戟頌走到了葉城諶的床邊。


    葉城諶已經迷離的雙眸望向床邊的戟頌,聲音沙啞,虛弱無力地說道:“我以前,從來不知道……被箭射中……會這麽疼……”


    “那不是最疼的。”戟頌平靜地說道。


    葉城諶憔悴地笑了,戟頌循著他虛弱的笑聲,伸出手去,摸到了葉城諶泛白的嘴唇。


    在場的人皆是一怔,葉城諶的眼中閃過一瞬的錯愕。


    戟頌從葉城諶的嘴唇,順著葉城諶的下巴,一路摸索,最後摸到了葉城諶被一層層繃帶包裹的左胸。他的胸口僅有微弱的起伏,繃帶也已經被血液浸透,摸上去有點濕黏。刹淵和呈奉之眼神之中都不可避免地帶上了一絲戒備,葉城諶注視著戟頌的臉,他和在場的所有人一樣,不知道戟頌要幹什麽。


    忽地,自戟頌袖中滑出一柄匕首。


    戟頌的手靈活地握住刀身,猛地刺向葉城諶的左胸,卻在半空被刹淵抓住了手腕。


    刹淵怒視著戟頌:“你要幹什麽!”


    “你說呢。”戟頌閉著眼睛說道。


    “讓她做吧。”葉城諶緩緩開口對刹淵說道,然後對戟頌說道,“反正我也活不了了,這是我虧欠你的。”


    “那也不行!”刹淵手上的力道有所加重。


    戟頌睜開眼睛,一雙渾黑的眼睛循著聲音看過去,雖然毫無聚焦,但眼中滿是落寞,以及一絲難以言喻的複雜的情緒。刹淵臉上神色一僵,但依舊沒有放開戟頌的手腕。


    葉城諶抬手將刹淵的手拿開,然後對戟頌說道:“刺吧。”


    閔佩豳的雙目定格在戟頌握著刀身的手上,眉頭逐漸顰起。


    刀刃割破了她的肌膚,鮮血順著刀刃逐漸滴落到葉城諶的胸口之上。此時戟頌握刀的方式更加堅定了他的猜想。


    戟頌並非是要去殺人,而是要去救人的。


    在呈奉之想上前阻攔戟頌的時候,閔佩豳快步走上去抓住了呈奉之的胳膊,在呈奉之驚異地看向閔佩豳時,閔佩豳對他說道:“別多事。”


    戟頌握著匕首的刀刃,將下半截的刀刃猛地刺入葉城諶的左胸,隨後握緊了刀刃,讓她自己的血順著刀子流進葉城諶的傷口。葉城諶一聲悶哼,匕首直直刺進了他的心髒,同時也有一股炙熱的暖流緩緩流入其中。


    明明是被刺中了,葉城諶卻感覺身上的疼痛正在漸漸減弱。


    他抬手覆上戟頌握著匕首的手,她的手就如同尋常女子的手一般細膩,讓人很難想象她是習武之人。


    刹淵抽出劍架在戟頌的脖子上,刀刃割破了戟頌的脖頸,細細的血線逐漸蔓延到她的鎖骨處。戟頌仍舊沒有放開匕首,她的血順著匕首的刀刃流進葉城諶的身體內。


    “刹淵!”閔佩豳喊道。


    “退下。”葉城諶知道戟頌並非是趁火打劫,伺機報仇,而是來救他的。


    刹淵看向戟頌的手。


    戟頌覺得差不多了,將匕首拔了起來。


    沒有噴湧而出的鮮血,繃帶之下的傷口肉眼可見地,安靜地愈合了。


    戟頌第一次用自己的鮮血去愈合他人的傷口,加上自己的處境,她知道自己這一次絕對不能失手,為確保葉城諶的傷口可以愈合,她放了足量的血,因此頭部有一些昏沉。


    她站在床邊,身體有些許搖晃,渾然不覺手中的匕首已經落到了地上。


    她回身用大刀探路,默默地走出了營帳,她的另一隻手還在汩汩流血。在戟頌走開之後,醫師為葉城諶拆下繃帶,隻見胸口的數處箭傷已經愈合如新,好似從來沒有受過傷一般。


    刹淵和呈奉之發現足以令葉城諶喪生的傷口奇跡般地愈合了之後,欣喜地撲到床邊抱著葉城諶。


    閔佩豳望著戟頌離去的身影,眼中覆上了一層雲翳。


    這一瞬間,他竟覺得這個凶悍的人子有幾分可悲。


    戟頌朝著眼中的光亮走去,閔佩豳跟在戟頌身後,本想著去與戟頌說幾句話,但卻沒想到戟頌走到了禁製之前。她伸出手,手直接穿過了散發著光芒的禁製。


    站在她身後不遠處的閔佩豳看到了這一景象,眼中閃過一絲詫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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