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聲聲覺得回去也沒什麽意思。


    聽不懂,看不會。


    不管是粵語還是英語,她都聽不太懂,坐在位置上,就跟聽天書一樣。


    而且也沒有人能和她說話,家長會本來也快結束了。


    沈在也不想讓媽媽再回去,即便是在教室裏麵,也有其他同學的家長一直看著他的媽媽,很不禮貌。


    “好。”沈在知道她每個月出門的次數都不多,他很貼心的問:“媽媽,要不要在學校裏再看一看。”


    “嗯,我可以帶媽媽逛一圈,時間還很早,父親知道了也不會說什麽的。”


    沈在的聲音很溫和。


    他在她麵前說話一向都是這個樣子的,聽起來就沒有任何的攻擊力。


    所有鋒利的一麵。


    在她麵前都被掩藏的很好,可以說是滴水不漏。


    沈在內心的陰暗,已經扭曲了的嫉恨心,還有能把人逼死的獨占欲,在她麵前,都是可以收斂的。


    他是全天下最乖覺的孩子。


    最聽話的小孩。


    他不會允許自己有任何一麵不好的地方,讓她看見。


    宋聲聲聽到他的話,隱隱心動。


    但又隱隱不悅。


    好像她做什麽都要被沈知書允許才行。


    盡管事實的確如此。


    但是事實難聽,她不愛聽。


    宋聲聲分明很想繼續在外麵透透氣,還要裝出大發慈悲的樣子來,“好的吧,那就看看吧。”


    沈在彎唇笑了起來,一直抓著媽媽的手。


    像父親保護著媽媽的那樣。


    他現在也可以保護她了。


    不像小時候,隻能依賴她,乞求她。


    他現在不再是小孩子了。


    是能被她需要的孩子。


    學校很大,光是教學樓就分成了好幾個區域。


    裏麵甚至還有馬場。


    高爾夫球場。


    諸如此類。


    一些普通學校沒有的場所。


    宋聲聲第一次到這麽大的學校來,還很好奇。


    不對。


    也不是第一次了。


    她也不是沒有見過。


    以前她有偷偷摸摸去過傅落池的學校,好像是他高中畢業的時候,他那次過來看她,也沒有多說什麽。


    隻是默默的留下了一張畢業典禮的邀請單。


    宋聲聲當時看見了,她推了回去,嘴巴上說的很硬:“我不會去的。”


    好吧,其實她想去也卻不成。


    還要看沈知書的臉色,而她最不想看的就是沈知書的臉色,不想做點什麽都要求他。


    而且,她就是不想去。


    傅落池聽到她那句話,好像有些難過。


    “典禮很快就結束,母親,如果有空的話…”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她打斷,她麵無表情看著他,“為什麽我會有空?我沒有空的,我很忙的。”


    這些字,拚湊起來都很蹩腳。


    這世上恐怕沒有比她更清閑的閑人。


    傅落池還是沒有死心,黑漆漆的眼,漸次泛紅,他繃緊了下頜,小聲地說:“沒有空的話,可以稍微擠出來一點點時間嗎?”


    宋聲聲沒有看他的眼睛,過了半晌,還是吐出四個字:“擠不出來。”


    傅落池嗯了聲,也沒有再懇求,他點點頭:“好。”


    “您不願意就算了。我不會強求。”


    “我…我隻是希望您能來看看。”


    宋聲聲哦了聲,就沒有再說話了。


    可是後來,宋聲聲還是去了,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清楚的記得那天的日子。


    她讓司機將她帶到了學校裏去,她沒有去畢業典禮的大堂。


    隻在外麵看了看。


    後來他們出來拍照的時候。


    宋聲聲就躲的遠遠的。


    生怕被人發現。


    *


    宋聲聲四處張望,指著一棟很漂亮的教學樓,她問:“那棟樓是做什麽的?”


    沈在看了眼,回答說:“是藝術樓,很多音樂教室。”


    鋼琴室也在裏麵。


    沈在是會談鋼琴的,隻是她不太愛聽,他也就不怎麽會在家裏彈琴。


    宋聲聲哦了聲,恰好聽到了教室裏傳出來的琴聲。


    她站在原地,沒有走。


    沈在靜靜望著母親,這個時候才發現,原來她並不是不喜歡琴聲,隻是不喜歡他的琴聲。


    她駐足觀看,聽的還很認真。


    宋聲聲看見了在琴房裏彈琴的是個年輕漂亮的小姑娘,身上穿著和沈在一樣的校服。


    陽光灑在她的臉上。


    青春正年少。


    她內心怪異的、陰暗的感覺又慢慢爬了上來,像失控了的熱水,燒得沸騰,快要燙傷了自己。


    她想,為什麽他們可以過得這麽幸福呢。


    在這個年紀裏。


    回想從前,她十幾歲的時候,不是在家燒火做飯、就是去山地裏挖豬草。


    有幹不完的農活和家務活。


    那時候太陽對她來說不是燦爛的,而是會灼燒她皮膚的烈日。


    為什麽人生來就有這麽大的不同。


    為什麽命運就不肯眷顧她呢?


    為什麽她就過得這麽辛苦。


    為什麽為什麽為什麽。


    宋聲聲有很多個為什麽,她有些嫉妒又有些難過的想,如果、如果她出生在富裕的家庭。


    她會不會也能擁有很多個夢想。


    可以是鋼琴家、可以是舞蹈家、可以是作家,什麽都可以,而不會是別人的籠中雀。


    她就不用眼巴巴的饞著別人手指頭裏漏出了這點愛。


    不用絞盡腦汁的去討好,她的爹媽,她的丈夫。


    宋聲聲撇過了臉,沒有再看。


    再看下去,矯情的淚珠又要一顆顆從她的眼眶裏掉下來了。


    宋聲聲收回視線,也收回自己內心那點對老天爺的怨恨,她說:“餓了。”


    沈在望向媽媽剛才看過的地方,他沒有多說,點了點頭,說:“我帶媽媽去吃好吃的。”


    “您想吃什麽?”


    宋聲聲也沒什麽胃口。


    本來就是隨口亂說的。


    她想了想:“我要吃冰淇淋。”


    沈知書不太讓她吃這些冷的,冰的。


    她連吃的都要被管著。


    現在沈知書不在,她當然要狠狠的報複回來。


    宋聲聲知道沈在不會拒絕她,他比他的父親更好說話,更好戲弄。


    她繼續提要求:“我還想吃糖葫蘆。”


    “草莓糖葫蘆。”


    “你們學校會有嗎?”


    這種私立中學,看起來不像是有這些東西的地方。


    沈在想了想:“沒有。”


    他看著她的眼睛,眼神專注,眼底的神色很溫柔,他說:“但是我可以帶媽媽去買。”


    就是外麵買。


    可能會不太幹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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