哪怕宋聲聲不理解他為什麽執著於拍這麽多張照片。


    但是如今對他這些無傷大雅的請求她總是有求必應更多一點,認真想想左右也不是多為難的事情。


    滿足一下還有點幼稚的少年也沒什麽關係。


    不管怎麽說,這個孩子姑且也算是從她肚子裏生出來的。


    其實宋聲聲剛才說還是會選擇生下他的這個回答,確確實實是真心的。


    她想哪怕是剛開始知道自己懷孕的那段時間。


    她的內心也是很痛苦的。


    無論是身體上的辛苦,還是心理上的折磨。


    仿佛那個時候,也隻有肚子裏的孩子是能真的陪著她的。


    這次,兩人又去拍了相片。


    照相館洗出來的相片都是兩份,宋聲聲在家裏專門準備了一個相冊,這麽些天下來,竟然也不少。


    甚至都快要填滿整個相冊了。


    這個相冊她也沒避著人,傅城也是能看得見的,她大大方方放在書桌的抽屜裏麵,有些時候照相館叫人把相片送過來,都是傅城幫他收下的。


    傅城也沒說別的話,從頭到尾更是沒有表露半句不同意。


    隻是說了句:“看不來他還挺喜歡照相。”


    宋聲聲想了想,也點點頭:“是啊,他好像除了照相,每次和我出去,也不會做別的事情。”


    她顯然沒有多想。


    傅城捏著照片,若有所思盯著相片看了許久,不知道想到了什麽,話到喉嚨口,還是沒有說。


    拍這麽多。


    是想留下什麽嗎?


    傅城對別人一向疑心很重,防備心也很重。


    因而他想的也總是多一些,人總不可能無緣無故重複的做一些沒有目的的事情。


    相片能留下來的隻有當時的回憶。


    他在少年四周也布置了人,幾經觀察,似乎這是個根本沒有想過以後的人。


    沒有什麽目的。


    有多少錢就花多少錢。


    也不會去想以後。


    即便是讀書,也隻是因為他的母親在讓他做這件事,而不是為了他自己的將來。


    像是隨時都會抽離。


    會離開。


    傅城感覺自己似乎發覺了什麽秘密,但是他沒打算說出來。


    他並不是真的大度,隻是為了不叫她為難。


    才沒有表露出什麽不喜歡來。


    不想讓她夾在兩人中間,更害怕她會選擇另一個孩子,而不是他和傅落池。


    權衡利弊,坐視不理是傅城優先的最佳選擇。


    傅城把照片放了回去:“下次我們也去照相。”


    宋聲聲沒意見,“好啊。”


    她喜歡拍照,喜歡留下自己美麗的樣子。


    等以後老了,她就不樂意去照相了。


    “對啦,他說這個周末想來家裏住,可以嗎?”宋聲聲說這句話的時候,眼睛一眨不眨看著傅城,乖乖的很可愛的,光影下烏黑的眼珠濕漉漉的,特別惹人憐愛。


    她小聲的問他可不可以。


    其實傅城沒有什麽回絕的機會。


    當然要說可以,不忍心讓她失望。


    “可以,什麽時候?我和你一起去接他。”


    “周五晚上。”


    傅城也沒問他要住幾天。


    請神容易送神難。


    他已經做好了和“繼子”共住同一個屋簷下的準備。


    在他的眼皮子底下,還能翻出什麽浪來不成。


    不過傅城很奇怪,為什麽這麽久了。


    他都沒有去找過沈知書。


    一次都沒有過。


    *


    周五的傍晚。


    傅城派了車去沈在的住所,他還住在之前的胡同裏。


    短短幾個月,他似乎還長高了些,本來就高挑的身形,如此看來,更像驟然抽條的竹枝。


    清清冷冷的。


    他懶洋洋倚著門邊,等待著他的母親。


    宋聲聲坐在後排,駕駛員直接把車子開進了胡同裏麵,她遠遠看見人就迫不及待的降下了車窗,衝他擺了擺手。


    沈在看見了人,淡漠的眉眼也看得出幾分笑意來了。


    他走過去,宋聲聲打開車門,就迫不及待跳下了車,她看了看他,問:“你要不要多帶兩身衣服?”


    沈在搖了搖頭:“媽媽,有換洗的。”


    說完,傅城也從另一邊的車門下了車,沈在看清楚他的臉之後,頓了下,興致顯然沒有方才那麽高。


    傅城也聽到他吐字清晰的這聲媽媽。


    在他的耳朵裏,有些刺耳。


    但是他也不能說什麽,不然顯得他很小心眼。


    況且,傅城也不會蠢得對一個已經沒什麽威脅的人,下狠手。


    處處的細節。


    都透著,這個人留不長久。


    興許在傅城眼裏,沈在就如將死之人那樣。


    從哪裏來,就要回到哪裏去。


    宋聲聲沒察覺到兩個男人之間的暗流湧動,她拉著沈在的手,想了想,就又說:“沒事,我這幾天不用去店裏,家裏也有縫紉機,剛好從外麵拿了些羊絨布料,我給你們做幾件保暖的外套。”


    她喜歡打扮自己,也喜歡打扮自己在乎的人。


    最好每個人都漂漂亮亮的。


    她接著又興致勃勃地說:“如果還有時間,我就再給你們織兩件毛衣,首都的冬天可冷了,你還沒在這邊過過冬呢。”


    港城的冬天,總是要溫暖一些。


    沒有那麽凜冽的寒意。


    沈在聽著她說起這些,也發自內心的開心了起來,他抓住母親的手:“好啊。”


    他接著說:“媽媽,我還想要一條圍巾。”


    宋聲聲不太擅長織圍巾,但是想了想,她這個人聰明的很,學什麽都很快,立馬就點了點頭:“好啊,我給你還有小池都織兩條試試。”


    “謝謝媽媽。”


    他這麽客氣,宋聲聲都不大好意思了。


    沈在以前就知道媽媽會織毛衣、隻是她從來不會給他準備。


    每年的寒假。


    他的哥哥被送到港城來,哪怕待不了幾天,也能得到不少的禮物回去。


    一向眼裏無物的母親會給他準備很多的東西。


    親自織的毛衣,親自挑選的鋼筆。


    還有一些親吻和撫摸。


    他在父親麵前表現出過極大的不滿,用平靜的嫉恨的嘴臉問過父親:“為什麽他可以得到這些,我和父親都沒有。”


    父親表現的比他更平靜。


    “因為不重要。”


    毛衣不重要。


    圍巾也不重要。


    是不是她的心意都不重要。


    隻有她自己才是重要的。


    傅落池能得到隻有那麽一件毛衣,一條圍巾。


    況且那時候沈在也還不知道,母親每次給傅落池準備好禮物,背地裏都是要付出一定程度的代價。


    父親也隻是嘴上說著不重要。


    現在,沈在輕易的就能得到以前求而不得的一切,他沒想過自己能夠如此的幸福。


    沈在正在出神的時候,他的手被人不動聲色的給拿開了。


    傅城摟住宋聲聲的肩膀,看著這個身材高挑、模樣出色的繼子,他說:“外麵冷,先上車吧。”


    在沈在開口之前。


    傅城抬了抬下頜,示意道:“後麵沒位置了,你坐前麵。”


    沈在微微一笑,也懶得裝綠茶:“叔叔,我想和媽媽坐在一起。”


    似乎篤定了傅城在他媽媽麵前,不會對他怎麽樣。


    傅城的手緊了緊,他淡淡地說:“不行。”


    兩人的視線在半空中無聲對峙了片刻,他還是太過年輕,在已經手握權柄的男人麵前其實沒有任何的勝算。


    宋聲聲看他們兩個的眼神也不太對勁。


    她也不想看他們兩個針鋒對麥芒,她友好的建議:“不然我坐前麵,你們倆坐後排。”


    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還寬敞舒服一些。


    沈在先開了口:“不用的媽媽,我可以一個人。”


    這話說得好像很委屈。


    傅城懶得將這個小兔崽子,不入流的手段放在眼裏。


    上車之後,短暫平靜了下來。


    宋聲聲在孩子麵前要臉麵,是不太會和傅城拉拉扯扯摟摟抱抱的,隻是兩人的手,十指依然交纏在一起。


    沈在透過車內的後視鏡,靜靜盯著兩人交纏在一起的手指,他什麽都沒說。


    沉默著,隻是眼神一直都沒移開。


    就這麽盯著直看。


    路程不長,宋聲聲還是昏昏欲睡,中間靠著傅城的肩膀,不知道怎麽就睡了過去。


    醒來時,身上就蓋著傅城的軍裝外套。


    沈在將後座的一幕幕看在眼裏,傅城大概是很疼惜他的母親的,他見過母親最驕縱的一麵,就是在這個男人麵前。


    到了家。


    宋聲聲先領著沈在去了他的房間,是剛收拾出來的一間客房。


    床單被套,都是新換洗的。


    宋聲聲怕被子不夠厚,特意去買了一床更厚實的棉花被,足足有七八斤。


    傅落池現在也沒有那麽抵觸,這個經常出現在自己麵前的哥哥。


    隻是他依然不喜歡對方罷了。


    尤其是每次對方笑吟吟的彎著腰故意來捏他的臉的時候,他就更不高興,每次都要扭過臉去,不給他碰。


    這次,依然不例外。


    “傅落池,叫哥。”


    沈在連名帶姓,看著眼前還沒有他高、年紀也比他小了好幾歲的男孩,毫無心理負擔的命令對方。


    傅落池扭過冷冰冰的小臉,裝作沒聽見。


    態度冷漠,還有點嫌棄和不耐煩。


    沈在覺得傅落池可真小氣。


    他那時候也是恨他恨得要死,可是每次還是會乖乖叫他哥哥的呀。


    畢竟他要討母親的歡心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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