顧悌貞如遭雷擊,整個人呆住了。


    盒子裏隻有幾張紙,是祛毒膏傷寒藥以及醫用酒精的提煉方法與配方,原本存放在藥坊中,由王青派來的專門人員負責調配原料和生產,杏林齋負責售賣。


    但前幾天顧清依送來一道聖旨和這個盒子,從今以後顧悌貞代管藥坊。


    這是大武機密,也是陛下信任他才交給他保管的,可是現在徐大春告訴他,玉娘居然是來盜取藥方的細作。


    “不,這不可能!絕對不可能……”


    顧悌貞顫抖著嘴唇喃喃自語,可是卻又不得不承認這是個事實。


    徐大春是錦衣衛三把手,他都出手了又怎會有錯?


    最終,玉娘還是被帶走了,臨走時連多一眼都沒有看向顧悌貞。


    顧大夫受傷了,在心裏。


    禦書房。


    徐大春正在匯報玉娘的招供,果不其然,她就是別人派來的細作,尋機潛入杏林齋盜取藥方。


    世人皆知祛毒膏和傷寒藥出自杏林齋,要找配方自然也是來這裏找,卻不知配方始終都在藥坊,是林止陌察覺到蹊蹺才故意讓顧清依送去給顧悌貞的。


    這是一次簡單粗暴的釣魚行為,但很有效。


    林止陌聽完徐大春講述完畢,手中翻看著玉娘的供詞,眉頭微微皺起。


    自從他掌權之後,在京城中進行過大大小小數次清理細作的行動,曾經的太平道,後來的寧嵩鐵三角,再到大月氏,細作清了一撥又一撥,收效甚大,但他從不會覺得就此能清理幹淨。


    國與國之間,即便沒有矛盾,沒有衝突,也都會有細作存在的,隻是林止陌發現這次的細作似乎來頭不小。


    玉娘沒有交代她是哪方的人,因為她自己都不知道,鎮撫司衙門的大刑幾乎都用上了,她在奄奄一息之際還是隻有那幾句。


    她根本不是什麽大戶人家的廚娘,而是前陝西轉運使唐繆的妾室,出身風塵,在樓子裏學過幾分媚術的本事。


    唐繆是朱弘的心腹,朱弘伏誅,他也被牽連落馬,落了個流放,押送途中玉娘被人救走,轉而送來了京城,說要她做這麽一件事。


    玉娘不敢不從,因為她在世上隻有一個至親,就是她親妹妹,現在正被人拿捏在手中。


    她若是不做,妹妹就會死。


    “所以她不知道到底是誰派她來的。”


    這是徐大春最後問出來的結果,因為救了玉娘並且下達命令的隻有一個人,是一個中年漢子,現在找不到了。


    林止陌沉默良久,冷笑道:“讓波斯使臣幫手塞人進來,看來對方一點都不擔心朕懷疑到他們頭上,有恃無恐,又讓朕對兩國外交心生顧慮而無法深究,好手段。”


    徐大春神情凝重的問道:“所以陛下是覺得不是波斯人幹的?”


    “不一定。”林止陌搖搖頭,“但也無所謂。”


    他是個很痛快的人,有些事想不通就暫時擱置不想,比如波斯為什麽要忽然來求娶姬楚玉,又比如為什麽這次正大光明和細作聯手做局盜取配方。


    是明目張膽的挑釁,還是故布疑雲的挑撥,反正早晚總會見光,現在沒必要去花費精力尋找真相。


    對方出手了,明顯不是隻針對藥的配方而來,不是說還讓寧王塞了個織娘進織坊麽?


    嗯,這是想要我的紡車和染料。


    林止陌正在思忖著,顧清依忽然來了。


    “那事成了?”


    林止陌點點頭,他知道顧清依問的是什麽。


    顧清依又問:“那……玉娘呢?”


    林止陌答:“拿入鎮撫司大牢了。”


    顧清依輕歎一聲,臉上露出一抹苦笑。


    她已經猜到了,當她送那個盒子去杏林齋的時候就猜到了結果,可是當聽到確認的答案時,還是不免心疼起了顧悌貞。


    叔父醉心醫學大半生,人到中年才好不容易開竅,看上了玉娘,結果卻是這個麽結局。


    她不敢想象叔父知道真相後會是什麽樣的心態。


    “我……想去看看叔叔。”顧清依還是掛念著顧悌貞,弱弱的征求林止陌的意見。


    林止陌遲疑了一下,站起身來:“我陪你一起去看看。”


    徐大春備車,陪著林止陌出宮來到犀角洲,到達之時天色已經暗了下來。


    黃昏時分,正是晚飯的時候,犀角洲上的幾家酒樓飯館生意火爆,逍遙樓更是人滿為患。


    林止陌和顧清依攜手來到杏林齋,卻發現顧悌貞不在,問夥計隻說不知道。


    徐大春脫口而出:“不會是想不開了吧?”


    顧清依那麽好的脾氣都忍不住瞪了他一眼。


    林止陌趕緊攬住她的肩膀安慰道:“放心放心,不會有事的,咱們溜達一圈看看,說不定顧大夫就在附近溜達散心。”


    三人回出杏林齋,徐大春趕緊暗中命錦衣衛分散去找人,命令才發出去,就有屬下麵帶尷尬的告訴他,就在前邊。


    前邊是犀角洲上一座當鋪,這個時候正是生意清淡之時,林止陌急忙帶著顧清依趕了過去。


    沒多遠就到了當鋪,隻是三人都停了下來,因為顧悌貞就在當鋪門口坐著。


    席地而坐,一手抓著個酒壺,一手摟著當鋪養著的那條黃狗。


    顧悌貞顯然是喝多了,這會兒正拉著狗在嘮叨:“是不是你?是你把玉娘抓走了對不對?你……你為何要斷我姻緣?嗯?徐大人!”


    徐大春:“???你禮貌嗎?”


    那隻狗也不知道聽他嘮叨了多久,一臉的生無可戀,又被老顧拿捏住了爪子沒法逃。


    林止陌和顧清依互望一眼,無奈地過去將顧悌幀扶起,順便解救了狗子。


    狗子一溜煙跑了,還不忘回頭對顧悌幀叫兩聲,叫的什麽意思聽不懂,但感覺罵得挺髒的。


    顧悌貞抬頭,醉眼朦朧的看到了林止陌,大著舌頭道:“呃,林……林公子,你來了?”


    林止陌看到老顧的眼睛紅通通的,不知道是哭過了多久,隻覺於心不忍。


    他回頭看向顧清依,一臉無奈,長歎一聲。


    顧大夫那突如其來又戛然而止的愛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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