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止陌睜開眼睛,清晨從窗外照射進來的陽光還有些刺目,他眼睛重新閉上,片刻之後才緩緩睜開。


    身邊並不像昨夜那樣溫玉滿懷,夏鳳卿早已起床,倒是被窩裏還有陣陣馨香,讓他暫時不願意爬起來。


    夏鳳卿從外麵走進來,服侍著他起身穿衣洗漱,想到昨晚的荒誕情形,臉上紅暈又起。


    “已將辰時了,再不快些便遲了。”


    林止陌擦了臉,便感覺清醒了許多,想起昨夜夏鳳卿那呆板生澀的動作,不由得又是好笑又是感動,心頭感念起,一把將她攬入懷中。


    “你在宮中安心等著我,一切都會好好的。”


    “嗯。”


    夏鳳卿點頭,將林止陌隨身攜帶的那把短刀小心仔細地給他綁在小臂上,將他送出殿門。


    犀角洲。


    一座數丈高的木台靜靜矗立,台上擺著香案、旗幡以及各式道家法器。


    台下有幾十名道士正裝侍立,四周數百名五城兵馬司的軍士披堅執銳護持著。


    四周早已聚集了無數百姓,一個個翹首以盼等待著大醮開始。


    大武的百姓是淳樸善良的,他們隻需要能吃飽飯就好,但是天不從人願,災害使得他們流離失所,甚至失去了家人。


    他們也是無知蒙昧的,像今天這樣一場大醮,將使他們的心靈受到無窮鼓舞,雖然他們其實並不信道。


    時間在一點點流逝,即將辰時,一名禮部官員已經來到高台下準備唱禮。


    遠處忽然傳來一陣腳步聲,緊接著就見一行長長的隊列緩緩而來。


    當先十二杆龍旗各分左右,隨後是黃麾仗紅方傘等引路,再是金瓜骨朵朱雀玄武幢,數百名羽林衛甲士拱衛著一乘黃羅華蓋遮掩下的龍袱禦輦。


    “啊,聖上來了!”


    “皇帝皇帝!”


    “噓!噤聲,不要命啦?”


    百姓們紛紛驚奇張望,低聲輕呼。


    一個太監尖細高亢的聲音響起:“聖上駕到!”


    嘩的一聲,全場跪伏,亂七八糟高高低低的聲音此起彼伏。


    “恭迎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禦駕儀仗來到木台的正北方停住,禦輦外的太監再次高唱:“聖上有旨,大德觀仙師崇靈真君陶元杭,道德內充,威儀外備,天人歸向,鬼神具瞻,今著其開壇做法,主持大醮,以祈福禳災、拔苦謝罪,不得稍懈,欽此!”


    道士隊列前端,一個身穿鶴氅仙風道骨的道士稽首:“臣,陶元杭,領旨謝恩!”


    這個帶隊的正是陶元杭,謝恩完畢後他便轉身朝著高台上一步步行去,腳下暗合九宮八卦步法,行行止止,縹緲難明。


    叮!


    一聲清脆的雲牌響起,大醮正式開始。


    十番鑼鼓響,一眾道士跪地誦經拜懺,吟誦聲低沉又富有韻律,飄揚在犀角洲上空,陶元杭踏著罡步,一手持木劍,掐訣念咒,做法行禮。


    百姓們一個個全都跪伏在地,隨著大醮禮儀和誦經聲默默祝禱,高台上青煙嫋嫋,似乎真是在接引神明一般,肅穆、莊嚴,法度瑾然。


    林止陌一身便裝站在遠處,嗤笑道:“還真像那麽回事。”


    身旁徐大春笑道:“這賊道人便是靠著這一套混飯吃的,自然得練得熟絡了。”


    沒錯,林止陌就在人群之外某處看熱鬧,並沒有在那乘禦輦中,那一隊威嚴的儀仗不過是他擺出來做個指路明燈的。


    於是,大武弘化朝第一次祭天大醮正式開啟。


    ……


    寧府,書房中。


    一個腦滿腸肥的黑臉將官正搓著手一臉急切的樣子:“小閣老,我是不是該出發了?大醮都開始了。”


    這人正是上次被林止陌賞了一百個嘴巴子的趙德柱,幾天過去,他臉上的腫已經消了,但是他心裏的傷卻依然根深蒂固。


    他要報仇,狠狠的報仇,林止陌給他帶來的傷害,他發誓必須要百倍奉還,今天,機會來了。


    書桌後一臉平靜的寧白頭也沒抬,看著手中一本書,淡淡的說道:“急什麽,我已經讓人在那幾處關人的地方等著了,大醮還有好一會結束,你算準時間過去護駕,那些女人也會準時出現在醮台邊,不出意外的話民亂已起,屆時一切都將因你的出現而平定。”


    他隨手翻了一頁,輕笑道,“姬景文折騰了這麽多天的結果,到時候將一並給他收回,到時候那什麽陳平徐大春,你想怎麽報仇,便能怎麽報仇。”


    趙德柱滿臉討好地笑道:“好好好,還是小閣老高明,算無遺策,德柱萬分佩服,啊哈,萬分佩服!”


    寧白皺了皺眉,嫌棄地看了他一眼。


    他其實並不喜歡這個煞筆一樣的玩意,沒點腦子,還整天想做出點大事來,結果總是給他惹來不少禍事。


    要不是因為他姐姐生的美麗動人,且討他歡心,自己早就不想管他了,愛死死去。


    他看了看窗外的日頭,說道:“行了,你也不用在我這裏墨跡了,差不多該去了。”


    “哎好!”趙德柱頓時興奮地跳了起來。


    寧白嗬斥道:“穩重點,這事成了你就是五城兵馬司都指揮使,要有點樣子,別給我寧家丟人!”


    趙德柱急忙諂媚笑道:“是是是,那姐夫,我就走了,等我好消息。”


    說完他急急離去,才出門又恢複了那副囂張跋扈的樣子。


    寧白嫌棄啐道:“做你姐夫真他媽倒黴。”


    ……


    京城西北三十裏外,小塘村。


    一座僻靜破敗的農家院子外,兩個歪戴著頭巾敞著胸懷的農戶正坐在門口閑聊著,忽然一記尖銳的破空聲夾雜在四野的風中傳來,兩人甚至都沒反應過來,已被一箭射中,當場斃命。


    四下裏飛快躍出幾條身影,衝入院中,幾聲兵器相撞與喝罵之聲響起之後,一切又歸於平靜。


    咣當一聲,裏屋的大門被砸開,屋內昏暗的光線中,隻見幾十名衣衫襤褸麵黃肌瘦的年輕女子相擁在一起,麵露驚慌,瑟瑟發抖。


    一個身穿飛魚服的身影出現,手中的繡春刀兀自在滴著血,一塊閃著黑光的令牌出現在他手中。


    “我們是錦衣衛,你們安全了,現在帶你們回家。”


    女人們不敢置信地看了眼令牌,麵麵相覷,隨即一片哭聲響起。


    安全了,她們可以回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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