車票就定在隔天,這一夜雨聲嘀答響個不停。


    我一邊祈禱明天不要下雨,一邊幻想著後天我踏入店門的那一刻,臉上該是洋溢著怎樣勝利的微笑。


    可心中還是有一股難以言喻的焦慮感,在想到劉琳琳的時候,便感覺心髒陡然漲大,連呼吸都加粗不少,根本無法放鬆。


    我幾次嚐試冷靜下來,卻始終也無法安然入睡。


    腦海中也開始不時閃過一些熟悉且可怕的畫麵。


    例如劉琳琳甩在我臉上的兩個巴掌,我甚至感覺自己的臉也跟著火辣辣的疼起來。


    又例如那把美工刀劃破肌膚時鬆軟的感覺,就像割開的不是血肉,而是一塊q彈白嫩的豆腐。


    鮮血濺在了劉琳琳的臉上,同時也在我的眼裏開成了美麗又妖嬈的彼岸花!


    我陡然從床上坐了起來,雙手在臉上胡亂的摩擦,像是試圖擦掉噴濺到自己臉上的溫熱血液!


    我的耳朵裏開始響起無數刻意壓低,又絲毫沒有避諱我的耳語。


    “聽說了嗎?沈深秋是神經病......”


    “她經常一個人坐著發呆,喊起立的時候也沒有站起來。”


    “怪不得她老是不說話,你看她,好像連朋友都沒有,每天都是一個人!”


    “啊,她不會發瘋打我們吧?”


    “她不會殺人吧!?”


    “真倒黴,怎麽就剛好在我們班啊......”


    “聽說了嗎?沈深秋有神經病!”


    我捂住自己的耳朵,瞪大了眼睛,隻覺得渾身顫抖,好像整個世界都在晃動,然後開始旋轉!


    地動山搖!


    “啊——!!!”


    “我沒有!我沒有神經病!”


    我忍不住大聲的反駁,但眼前的畫麵仍舊像幻燈片一樣播放著!


    我開始揮手,企圖打亂這些畫麵!


    卻發現手上的傷疤開始流血,血液順著我的胳膊,像一條紅色的小蛇一樣滑入我的衣袖!


    我看著傷口不斷湧出的鮮血,呼吸似乎都在那一刻凝滯了......


    突然窗外打起了一道閃電。


    隔著劣質的窗簾,還是打在我的房間裏。


    我大喘著粗氣,看著麵前的電視機,還有小旅館裏陳舊的擺設。


    原來是幻覺......


    我連忙看了看那流血的手腕,現如今隻有兩道醜陋的疤痕平靜的留在了那裏。


    就像兩條水蛭一樣惡心。


    我這時才發現我後背已經出了汗,黏糊糊的,稍微一動身子就後背癢癢的,這感覺很不舒服。


    剛剛發生的事情,我不知道是做噩夢還是幻覺,反正已然分不清現實了。


    我翻身下床,重新拿了套衣服轉頭進了浴室。


    直到溫熱滾燙的水在我身上流動著,這一刻我才真正緩了過來。


    舒了口氣,像是做了一套心肺複蘇。


    我幹脆用浴霸淋頭,把我頭發也全部澆透。


    而膽小怯懦的我就躲在熱水裏,努力的平複著心情。


    洗完熱水澡出來,已經是淩晨三點,我拉開窗簾往床頭一坐,看著傾盆大雨潑在玻璃窗上,就像天裂開了一道口子一樣。


    我想,女媧補天那天,也差不多就是這種境遇了吧。


    發呆幾乎是我的常用技能了。


    時間隨著雨水流逝著。


    我回神時已經是早上七點出頭,我就這樣癡癡的坐了一晚上。


    活動了一下筋骨,果然一身酸痛,伴隨著一瞬間的頭暈目眩。


    我躺回了床上,此時的我足夠疲勞了。


    車票是下午兩點,不出意外的話我還能睡幾個鍾。


    可惜翻來覆去許久,明明身體已經很疲憊,可睡覺這件事卻始終不能如願。


    到了十點鍾的時候,我再次翻身坐了起來。


    外頭的雨已經停了,但天空仍舊陰沉沉的,好像隨時下一秒就要落下傾盆大雨。


    我起身無奈的收拾起行李,趁著雨停抓緊打車吧,免得晚一些還要冒雨等車。


    接司機電話的時候,奶奶的電話擠了進來。


    我毫不猶豫的掛了。


    坐上了滴滴車以後才重新給她回了一個電話。


    “深秋啊,回來吃午飯嗎?”


    “不了奶奶,我訂了高鐵票,中午就回去了。”


    “這樣啊......回去了記得自己吃點好的,別餓著肚子了。”


    “知道了,奶奶。”


    我淡淡的回應似乎紮中了她的心。


    她沉默許久,最後隻說了一句“照顧好自己”,便匆匆掛掉了電話。


    我看著掛掉的電話出神。


    那一瞬間奶奶那穿著紙尿褲的羞愧樣子似乎從我眼前閃過。


    我走了,她的生活又將在媽媽無休無盡的羞辱中度過。


    光是設想一下媽媽會說出口的話,我都替奶奶感到不安和孤獨。


    沒有了爺爺,奶奶的日子一定很難過吧。


    就像當年我沒有了外婆,回到自己親生父母身邊,卻過起了寄人籬下的生活一樣。


    這一刻我無比感同身受。


    可我隻是可憐她,卻沒有想要回去幫助她的意思。


    醫生姐姐他們總是說:“我們深秋啊,又漂亮又老實,路過一隻流浪的小狗都要喂個食。”


    可是這一刻我卻選擇了沉默和逃避。


    除了對奶奶的同情,沒有任何理由可以驅使我回頭去幫助她。


    畢竟,我現在如果不工作,我就可能在外麵餓死,或者回到那個家裏繼續當神經病。


    我不願意。


    我想有自己的生活。


    我要逃出眼前的困境。


    我沒得選。


    “您好,去出口還是入口啊?”


    司機的問題又把我再度拉回了現實。


    我想盡力提一提嘴角,但想到是素未謀麵,並且可能這輩子隻是一麵之緣的司機,我選擇了放棄。


    “入口,謝謝。”


    我禮貌的回答道。


    現在的我已經無力再顧及別人的死活,除非外婆還活著。


    我在心裏默默的和奶奶道歉,盡管隻是無用功。


    一路無言,我垮著一張死人臉直到下車,陰霾始終籠罩在我的頭上。


    我心裏的焦慮在看見車站的那一刻更加豐滿了起來。


    很快劉琳琳的事情就再次占據了大腦,連奶奶的事情也被我瞬間拋諸腦後。


    可逃避解決不了任何問題。


    至少這一次回去,我是勝利者,我才是贏家。


    我默默的給自己洗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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