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夏季過得很快,秋天冷不丁就來了。


    我和許冬嫵還是最好的朋友,她說現在能流行叫“閨蜜”。


    她說她有很多的朋友,但隻有我一個閨蜜。然後又鄭重其事的警告我,她說她允許我也交很多朋友,但是我的閨蜜也必須隻有她一個。


    我認真的看著她的大眼睛,說,“當然了,許冬嫵就是我唯一的閨蜜!”


    她卻皺眉說,“閨蜜之間要有昵稱的,你以後不準叫我許冬嫵。”


    “那要叫什麽呢?”我問她。


    她沉思片刻,最後擺爛一般說道,“反正我叫你秋秋,你怎麽叫我都行。”


    我也學著她的表情沉思,然後忍不住笑出聲,“那我叫你冬冬!”


    “啊!難聽死了!”她作勢要打我。


    我這才求饒,憋著笑說,“那叫你阿嫵好不好?”


    “阿嫵,阿嫵......”她嘴裏念叨著,隨即綻放一個大大的笑容,“好,這個我喜歡!”


    阿嫵說,她的生日在冬天,12月1日。


    大概就是因為出生在冬天吧,她的名字取的很有詩意,像一首古詩一般。


    不像我,我生於深秋,便被隨意的取了一個沈深秋的名字。


    這名字總讓我覺得有些荒涼,有些悲傷,有些融不進烈日暖陽裏。


    我又猛然想起外婆的話。


    她說:“秋天是收獲的季節,是對老百姓來說最重要的季節。我們秋秋生在秋天,就是生在了一個喜慶的時候。”


    不論是什麽事情,隻要是從外婆的嘴裏出來,總是會被包裹上一層幸福和喜悅。


    期末考在即,別的班早就進入了緊張的複習階段,但4班零零散散卻並不當回事,仿佛期末考就是一個普通的節日,並不值得重視。


    我也開始緊張的複習,但打開課本和筆記,腦子裏就好像出現了一盤蚊香,轉啊轉,轉啊轉......


    然後便趴在課桌上睡著了。


    醒來時阿嫵已經在抽衛生紙,她慌忙的拉著我的胳膊說道,“下課啦,快快快,陪我去上廁所!”


    阿嫵總是咋咋呼呼,我早已經習慣。


    她說,寒假在即,到時候她要存錢給自己買個新書包。


    我疑惑的看著她問,“你怎麽存錢?”


    她笑眯眯壓低聲音說,“我媽媽在一個阿姨家裏拿了手工活,我隻要幫著幹活,到時候開學前她會給我100塊錢。”


    還有這種好事?


    我低頭看了看自己破舊的鞋子,裏麵的碎屑似乎又開始摩擦我的腳底板。


    是的,我從夏天又穿著它到了深秋。


    “我能不能也去?”我試探性的問道,“我不要100,給我30就行。”


    要知道30塊錢足夠我買一雙新的帆布鞋,我想買一雙黑色的,因為耐髒,不會因為我穿很久而看起來破舊。


    她想了想,說道,“等我放學了回去問我媽。”


    下午的體育課,我們倆裹著單薄的校服躲在角落裏瑟瑟發抖。


    深秋的風一如往年般蕭瑟,我們倆胳膊緊緊的靠在一起,試圖從中摩擦出一點溫度。


    阿嫵看著我問,“秋秋,你會不會後悔沒有買新校服。”


    我搖了搖頭。


    她卻皺眉嘟嘴,有點心酸道,“我是後悔死了,你呀你,等到冬天看你怎麽辦!”


    我當然不會告訴她,其實我也後悔死了。


    學校的冬季校服是厚外套,但價格也昂貴,兩套就要三百多,我聽得一愣一愣。


    姐姐說,她那裏有舊的冬季校服,讓我別浪費錢,湊合穿得了。


    也怪我天真過了頭,竟然真的看都沒看舊校服就答應了下來。


    入秋時起了風,媽媽給我從衣櫃上麵的儲物箱裏翻出了校服,我才知道舊校服在胳膊處爛了一個大洞。


    媽媽用蹩腳的針線縫了縫,但縫衣服的線團都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變成了泛黃的顏色,那個大洞本就突兀,在用這泛黃的線團在白色校服上縫了一條蜈蚣似的痕跡,顯得更加醜陋不堪。


    我嫌丟人,便總推脫說我不冷,還不用穿冬季校服。


    其實隻有我自己知道,我那脆弱的自尊心已經被踐踏到無法在接受一點偏心。


    姐姐明明就要初中畢業了,她卻還能穿上新校服。而我還有兩年多的初中生涯,卻永遠隻能用姐姐剩下的東西。


    我到現在還記得,妹妹看見那件校服時臉上露出的嫌棄。


    她沒有意識到這件舊校服就像一巴掌。


    狠狠的打在了我的臉上。


    我用笑容掩蓋著內心的酸澀,但阿嫵卻仍舊沒有收回疑惑不解的眼神。


    大概是心虛吧,我連忙轉移了話題問她,“你為什麽不買?”


    她這才深深的歎了口氣,“我哥要上高中了,學費剛湊上,我哪裏舍得花錢買校服。”


    一時間她看了看我,我則一瞬不瞬的盯著她。


    我們兩個瑟瑟發抖的人都忍不住笑出聲。


    “阿嫵,我們倆連不買校服都做到一致!”


    “這就是好閨蜜呀,當然是有福同享,有難同當!”


    我們倆說著說著又笑了起來。


    這個深秋很冷,但我和阿嫵依偎在一起,似乎也不覺得多麽寒冷了。


    很快考完了期末考,也就迎來了寒假。


    這時候終於迎來了冬天,我騎著姐姐的自行車和阿嫵回了家。


    這是我們認識以來我第一次到阿嫵的家裏做客。


    她的媽媽是一個很粗鄙不堪的女人,不是我自己這麽說,連阿嫵都覺得我的描述非常貼切。


    阿姨總是張口閉口“媽的,我去,小賤人”。


    我驚得愣在原地,看著阿嫵有點害怕的垂下頭。


    阿嫵卻安撫我說,“我媽就這樣,你別搭理她就行。”


    本來這趟是打算做放手工賺我的鞋子錢,誰知道竟然是這樣的情形,我有點擔心阿嫵,但阿嫵卻隻是皺著眉罵回去。


    我從未看過阿嫵這個樣子。


    她掐著腰,一臉不服氣的叫罵著,“你是不是有病!沒看見我同學來找我玩嗎,叫叫叫,叫什麽啊!吵死了真是的......”


    阿嫵隻當她不存在似的,帶著我溜進了她哥哥的房間。


    她哥哥的房間果然有一麵書架牆,上麵的書籍有些我聽都沒有聽過,隨意翻了幾本,發現其中很多是攝影類的書籍,看得出來她哥哥很喜歡攝影。


    阿嫵驕傲的說,“我哥到時候要上一中的,肯定又是進尖子班。”


    我卻默默把書籍放了回去,垂頭道,“算了阿嫵,我還是先走吧。”


    她追著問我為什麽。


    我卻沒有回頭,出門騎上車徑直的離開了這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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