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年青鳥音塵斷,往事不勝思。一鉤殘照,半簾飛絮,總是惱人時。


    丁曉晴魂斷跨海大橋。在她的葬禮上,周青已經哭幹了眼淚,她悔恨沒攔住母親,她悔恨去跟蹤母親,她悔恨自己無能,她恨不得把仇人碎屍萬段……此刻,周青不再是一個少女,而變成了一個真正的女人,一個為複仇而活的女人。


    就在葬禮不遠處的山坡上,一個戴著黑色鴨舌帽的中年男人,那張堅毅的臉上,流下了幾滴殘淚。周萬宇並沒有死。


    十年前,周萬宇在前途一片光明,與張勇軍配合得也很默契,多次受到上級表彰。讓他轉業實在出乎他的意料,但組織上給他的任務也讓他心情激動,讓他轉業是為了充實地方安全保衛力量,雖然給他安排在紀委工作,但暗中卻讓他全方位配合省安全廳工作。他沉著冷靜、善於觀察,見微知著,在省紀委期間協助省廳偵破了多起犯罪活動,他就是李凱旋廳長曾經提過的老周。


    三年前,他被省紀委派遣到珠江電力集團任紀委書記,就是要鏟除這個黑暗組織。他明察秋毫、秉公執法,在珠江電力集團得罪了一大幫人。這次陳衛國安排他和楊立娟到華南區分公司檢查工作,是他主動要求陳衛國安排的,因為他發現崔海生多次出國考察,與境外聯係密切,而且存在巨額財產來源不明的線索,他想打著檢查的幌子,好好調查調查他。令他沒有想到的是,崔海生這個人表麵上看,不顯山不露水兒,但其實是個狠角色。他得知周萬宇檢查紀檢工作的同時,對公司財務賬目進行了檢查,就近年發生的電力事故責任追究情況組織了“回頭看”,找中層以上人員談了話,還就領導班子成員個人財產情況進行了核實。崔海生有些怕了,他怕查出他是敵特組織成員,這可是掉腦袋的罪啊。周萬宇查完後,什麽也沒說,這讓崔海生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心中忐忑不安。


    結束檢查後,在給周萬宇送行的晚宴上,崔海生極盡諂媚,意在取悅於周,話裏話外還是讓他多多照顧,而周萬宇一邊裝聾作啞,一邊旁敲側擊,把崔海生急得如坐針氈,眾人看著總經理這副慘樣,也是不敢多言。在晚宴快結束的時候,他對楊立娟等人說:“你們先下樓吧,我還有兩句話要單獨向周書記匯報。”楊立娟等人一聽就明白,一群人魚貫而出。楊立娟何等精明,暗暗把自己包裏的錄音筆打開,包也悄悄放在椅子角兒,沒有拿。


    崔海生拿出一張卡放在飯桌上,往周萬宇麵前一推,卡片上寫著“50w”字樣,笑著說:“老兄,這是兄弟一點兒心意,以後你還要多多照顧啊!”


    周萬宇看了一眼桌子上的卡,嚴肅地說:“海生啊,你知道我是幹紀檢的,你這是害我啊。你自己有什麽問題,我勸你盡快自首,還能獲得寬大處理。你知道,這兩年多來,我可是查了50多個幹部,我之所以今天能夠還坐在這裏,就不會與你們這幫人同流合汙。”


    崔海生的臉也沉了下來,心想你周萬宇剛才在當著眾人的麵兒,就對我夾槍帶棒,他媽的是真不給我麵子,給我惹著急了,我要你的命。崔海生借著酒勁兒,也咬著牙說:“周扒皮,你不要敬酒不吃吃罰酒,你以為你是青天大老爺啊,我崔海生可不是那群軟蛋,你自己掂量著辦吧,我看你今天能不能走出南華市的地界,讓老天爺保佑你吧。”說著拿起桌上的卡,拂袖而去。


    周萬宇也不是被嚇大的,朝門口撇了撇嘴、搖了搖頭,但也深知此地不宜久留,他給楚雲波打電話,讓他送自己回省城,但楚雲波回話說正在送分公司領導的路上,他隻能作罷。正在這時,丁曉晴打來電話,說:“萬宇啊,你今晚能回來嗎?我想跟你談談離婚的事兒。”


    “你真打算好了?難道你不顧念一下孩子的感受嗎?你到底和他有多長時間了?”周萬宇有些情緒失控。對他這樣一個心細如絲的男人,不難發現丁曉晴與黃清德的不正當關係。


    “萬宇,你趕緊回來吧,我不想再拖了,我會告訴你一切。”丁曉晴帶著哭腔說完,掛斷了電話。此刻,黃清德就在丁曉晴身邊坐著,而他剛剛出去接了個電話,這個電話正是崔海生打的,崔海生說自己好像暴露了,想幹掉周萬宇,黃清德表示同意,讓他注意方法。


    黃清德摟著丁曉晴的肩膀說:“你如果非常顧及孩子的感受,也怕自己難堪,不如我在路上結果了他。反正他得罪了那麽多人,早晚也不會有好結果。”


    丁曉晴瞪著大眼望著他說:“這不好吧,畢竟是孩子的父親,大不了離婚,丟人就丟人吧,隻是我怕周青仇恨我這個當媽的。”說著又抽泣起來。黃清德沒再說什麽。對他來講,幹掉個周萬宇簡直就像碾死一隻螞蟻。


    周萬宇這兩天也是失眠,家裏的糟心事兒、單位的糟心事兒,讓他也不想在南華市多停留片刻。他走下樓後,看到楊立娟還在,就說:“楊總,你有車鑰匙吧,我剛才給雲波打電話,他去送分公司的領導了。”


    楊立娟說:“周書記,鑰匙在我這兒,楚雲波剛才給我的,你著急回省城啊?”


    “是,家裏出了點事兒。”


    楊立娟見周萬宇滿臉的官司,也不好再問,就說:“你不是也喝了點酒兒啊,這兩天也沒休息好,我給你叫個代駕吧。”說著,楊立娟朝門口等車的代駕打了個招呼。


    代駕過來問周萬宇去哪,周萬宇說去省城,代駕搖著腦袋不願意去。周萬宇隻好從包裏掏出一千元錢塞到他手裏,代駕點頭哈腰地拿車鑰匙去發動車了。


    代駕沒想到,這次的貪心把自己的命都給搭進去了。


    這輛車崔海生早已做過手腳。當車出了南華市的地界後,崔海生毫不猶豫地引爆了安裝在車內的爆炸裝置。


    周萬宇坐在車後排正眯瞪著,忽然聽到巨大爆炸聲,前排司機已被震的不省人事,車已經開始起火!自己憑借在部隊當偵察兵的底子,快速用手打破玻璃,鑽出了車,當他把司機拉出去的時候,發現司機已經被燒的不成樣子,好像也沒有了氣息,火苗子還在車裏車外呼呼地竄著。此時,他想一下子想到了崔海生,怒火中燒,想著一定要親手殺了這個王八蛋。好,你讓我死,我就死給你看。他來不及多想,迅速掏出代駕司機兜裏的錢包、證件和手機,然後又鬼使神差地將代駕扔到了自己的座位上,把自己的錢包、手機裝到他的衣兜裏,手表也給他帶上,然後想了想沒有什麽疏漏後,自己迅速翻過了高速護欄,消失在夜色中,而這輛車正在被熊熊大火吞噬。


    深夜,偶爾有過往的車輛呼嘯而過,沒有人願意管這個閑事兒。


    楊立娟在送走周萬宇後,回飯店包間拿回了包。回到賓館聽錄音後,感覺不對勁兒,這個該死的崔海生,如果周萬宇路上出了什麽事兒,自己也脫不了幹係,畢竟鑰匙是她給的,代駕也是她找的。不行,她趕緊給周萬宇打電話,沒人接。按正常來說,周萬宇在車上應該能接著電話啊?怎麽可聽不到呢?難道真的出事兒啦?她拿好自己的包,想著有錄音這個證據,崔海生這次肯定蛋了。她打了個車去追周萬宇,路上又給楚雲波打了電話,讓他也趕緊過來。她和楚雲波前後腳到的現場,這才發生了她讓楚雲波請示陳衛國後報警的前文。


    周萬宇這招借屍還魂,讓所有人都以為他已經死了。


    周萬宇一口氣跑了10來裏地,天已經蒙蒙亮了。他渾身濕透、喘著粗氣,躺在草叢中慢慢平靜下來。忽然想到,自己有可能犯罪了,因為當他拖動代駕到後排的時候,看到他好像動了一下,還有些意識,也就是說那個代駕當時並沒有死。他有些後悔了,他意識到自己有可能走上了一條不歸路。


    如果他投案自首,那車裏的死人就無法自圓其說,說不定要坐牢,這50來歲的人了,這輩子也就完了。他不甘心,他決定報仇,要親手殺了崔海生。他拿起代駕的錢包,看到了他的身份證件,這個代駕並不是本地人,名叫李文革,東北人,年齡46歲。他又拿起手機,看了看裏麵的通信記錄,發現沒有什麽老婆、媳婦之類的稱呼,隻有一個老媽的電話,剩下的號碼都是人名,也沒有備注是什麽親戚。這就讓周萬宇踏實了一些,心想隻要李文革的家人不報警,那他就可以暫時用這個身份。


    周萬宇發現這個李文革的錢包裏總共也就幾十塊的零錢,自己接下來首先要活下去。他走出野地,慢慢走上公路,發現這是在玉江縣的地界。玉江縣隸屬省城,但由於地處偏僻,經濟也不是很發達。他走到一個鎮子上時,已經是早上8點來鍾,來來往往的人還挺熱鬧,他找了一處早餐點兒,坐下吃早飯。旁邊兒桌上,兩個人正在聊天兒。


    一個人說:“200塊錢一天,這個老劉還不幹,他想一天掙多少錢啊,這一天也就跑兩趟省城的事兒,還管吃管住,現在的人啊,真他媽的越來越牛了。”


    另一個說:“你別著急,回頭我到別的鎮上再給你找找,現在的年輕人吃不了苦,歲數大的還不中用,這跑長途的活兒越來越沒人愛幹啦。”


    說者無心,聽者有意。周萬宇湊過來,笑著問:“兩位老兄,你們這是找跑長途的司機嗎?看看我怎麽樣。”


    兩個人轉過頭來看周萬宇,隻見這個人40多歲,中等身材,清瘦的臉上一雙眼睛挺亮,看麵相不像是本地人,一身衣服髒呼呼、臭烘烘的,好像剛從土裏挖出來一樣。一個人問:“這位老哥,你不是本地人吧。”


    周萬宇看兩人的表情,就知道什麽意思了,頓了一下,笑著說:“甭提了,我是東北人,來這邊兒打工,沒想到半路上被人給搶了,嚇得我在野地裏熬了半宿,天亮了我才敢出來。


    “不會吧,我們這片兒治安挺好的,還沒聽說過遇到搶劫的呢!”


    “是吧,也該著我倒黴啊!剛才聽二位說有管吃管住的活兒,這跑長途我能幹啊。”周萬宇拍了拍胸脯說。


    “你駕駛證給我看看。”


    周萬宇沒辦法,隻好掏出了李文革的駕駛證給他們看,心裏十分忐忑。但兩人卻沒注意駕駛證上麵的照片,隻說了句:“可以啊,這駕齡都有20年了,你叫李文革啊?”


    “是,別的本事沒有,以前就靠開大車為生,現在東北那邊經濟不太好,大家都到外地找活兒啦。我這也是投奔一個老鄉,結果半路上遇到這倒黴事兒。”周萬宇懸著的一顆心終於放了下來。心想,奶奶的,從現在起我就叫李文革啦,這是什麽破名字啊。


    就這樣,周萬宇算是安頓了下來。他密切關注著自己車禍事故的進展,後來定性為意外事故後,也就放下心來。後來,他來到周青學校麵前,委托一個路人,讓他給周青通了氣兒。因為,他怕女兒為自己做傻事兒。再後來,他又打聽到崔海死了,這雖然讓他解了心頭之恨,但也後悔自己當初自作聰明,結果好好的紀委書記當不成了,隻能活在黑暗中苟延殘喘,暫時幹這個貨車司機啦。


    這人啊,一念之間,天地之差。


    後來周萬宇到家到門口附近轉了兩次。但物是人非,其中一次還碰到黃清德從家裏走出來,心裏更是悲憤交加。要不是丁曉晴那天晚催自己回家,要不是因為這個黃清德,自己也絕對不會落到這般田地。


    此時,他站在山坡上,看著這場葬禮,心裏可憐的是自己的孩子,恨的是黃清德這個混蛋。丁曉晴啊,丁曉晴,這就是你的報應啊!


    他正在想著怎麽殺掉那個黃清德,以雪心頭之恨的時候,竟然自己的電話響了,隻聽電話那頭說:“文革啊,你媽快不行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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