毛大觀兩隻手握著啤酒罐,低下頭,說道:“我爸,以前,真是開飯店的,他的手藝,真的不錯。”


    “我懂,看出來了,你廚藝的基因,絕對得到了你爸的完美遺傳。”


    “嗯,我的手藝,比我爸差遠了。”


    “不對……”周陽似乎想到了什麽,說道:“既然你爸手藝那麽好,開的店不可能倒閉吧?”


    以目前對毛大觀的了解,如果真像他說的一樣,一家小飯店,自給自足應當沒問題。


    “不是手藝的問題,是我爸啊……”


    “咋了?”


    毛大觀又灌了自己一口酒,語氣又激動起來,“你說,好端端的,為什麽要去炒這些虛無縹緲的東西啊?炒到最後,什麽都沒了。”


    周陽這下明白了。


    毛大觀一直都非常反感和股票相關的東西。


    “你爸,是炒股虧了?”


    “不是。是炒期貨。”


    “商品期貨?”


    毛大觀搖搖頭,道:“是炒恒指。”


    “你爸去香港開戶了?”


    “沒有,就在我老家那邊就能炒。”


    “這不可能吧?”周陽第一反應絕對是毛大觀記錯了。


    毛大觀的他爸的年齡應當和自己爸差不多。


    按照他的說法,在他小學初中的時候開飯店,那麽,也就是1995年左右。


    1995年,那是一個什麽時代?


    內地股市才成立5周年。


    那個年代,別說電腦了,就連手機都沒有普及。


    在內地還能炒恒指?


    以下為毛大觀的敘述:


    他說,1995年的時候,他爸開了飯店,生意很好,攢了不少錢,所以逢年過節都會帶自己去省城玩。


    能在省城吃好、玩好,就是他最美好的童年記憶。


    男人的娛樂項目無非就那幾樣,他爸選擇了其中一種,就是打麻將。


    所以,白天經營飯店,晚上打打牌,日子過得很瀟灑。


    1995年又是下海經商浪潮的年份。


    那個時候,很多人放棄了穩定的崗位,衝到市場做生意,賺了不少錢。


    其中,有一個群體,不僅外出賺了很多錢,還帶回來很多稀奇的玩意。


    那就是香港老板。


    在90年代,有很多去到沿海打拚的人,認識了不少香港老板。這些老板(真假未知),在當時的內地人眼裏,絕對是時代潮流的領路人。


    不僅有錢,還有各種天馬行空的大佬賺錢故事。


    總之,外麵的世界很精彩,賺錢的門路很多。


    毛大觀他爸,在打麻將的過程中,自然就會聽到這些內容。


    誰不想發財啊?


    時間久了,也會心癢癢。


    在老家的麻將圈子裏,來了幾個香港老板,操著一口港普,說著又好玩,又能賺大錢的門路。


    這些玩意包括:電子老虎機(電子賭博機),六合彩(黑平台)、恒指期貨(黑平台)……


    麻將和這些東西比起來,刺激感簡直差遠了。


    當然,這些東西都是違法的。


    至於前麵兩個,這裏就不細說了。


    毛大觀他爸玩的恒指期貨,是假盤、對賭盤。


    交易的單子,根本就沒有進入正規交易所,而是有人在坐莊。


    你的單子完全就在和這些地下莊家對賭。


    你贏了,那麽莊家就給你錢。


    你輸了,莊家就賺你的錢。


    而這個遊戲的基準,就是恒生指數。


    結局可想而知。


    毛大觀他爸原本隻是想和麻友一起,買一點玩玩。


    一段時間後,就上癮了。


    結果就是,飯店輸掉,還欠了不少錢,老家肯定是呆不下去,隻得去了其他城市。


    毛大觀從小就知道,這玩意,就是假的。


    ……


    周陽聽毛大觀說完了自己的心事,能理解他為什麽這段時間情緒很不好了。


    因為心口的傷疤,隨著股市衝上6000點,被頻繁地揭開。


    走哪都能聽到炒股票要發財這事。


    以前是顧客談論股市就算了,現在就連店裏麵的楊虎都在躍躍欲試。


    “劉曼……不會也想炒股吧?”


    周陽問出了這個關鍵問題。


    “劉曼啊,確實跟我提過。就在上個月,她也想去開戶,隻不過後來被勸住了。”


    “你勸的?”


    “不是,劉曼說,是方瑜勸她,不要炒股。”


    “劉曼知道這些事情嗎?”


    “她不知道。這一次回家,她隻是認為我爸媽關係不好。”


    周陽拍了拍毛大觀的肩膀,不知道該怎麽勸他。


    “周老板,我就是喝多了,隨便給你吹兩句,反正,我的事情就這些,其他也沒了。”


    “你現在開個飯店,挺好的,踏實做吧。”


    回到家裏,周陽被毛大觀這一番話,弄得更鬱悶了。


    自己並沒有跟他說在炒股的事。


    但是總有種感覺,這個胖子應該能猜到。


    這小子,關鍵時刻,說這些……


    不會是在暗示自己什麽吧?


    ……


    2007年10月29日,星期一。


    真是怕什麽就來什麽。


    恒生指數今天直接跳空高開。


    之後一路走高。


    收盤是點,漲幅達到了3.89%。


    上證指數,隻反彈了2%,收盤報收5786點。


    這走勢就玄乎了。


    道瓊斯指數也是弱勢,唯獨隻有納斯達克強勢。


    沒想到啊,恒生指數居然跟著美國的科技股上漲,創了新高。


    周陽看著自己綠油油的賬戶,念了一句:毛大觀,你真是個烏鴉嘴。


    念叨歸念叨。


    虧損已成事實。


    恒生指數,上漲1181.68點,這也就意味著,周陽單日就虧損了502萬。


    加上前兩天虧損的額度,目前賬上的保證金,僅僅隻剩下不到400萬。


    賬戶的風險度已經超過80%。


    這是一個什麽概念?


    根據期貨公司風控要求的不同,已經達到了高風險預警值。


    極端情況下(類似於漲停,無法平倉),自己可能穿倉。


    不僅會被平掉所有倉位,還倒欠期貨公司的錢。


    周陽算了一下賬,隻要恒生指數再漲2個點,自己的風險度就會超過100%,麵臨著平倉的風險。


    (風險度=持倉保證金\/客戶權益)


    市場,沒有按照自己預設的方向走。


    其實,自己規劃得挺好的,不是嗎?


    記起a股的曆史大頂。


    知道次貸危機。


    在狙擊恒指的時候,分配了倉位,耐著性子等到了特定的日子。


    分倉,分筆……


    這個世界,總有超出自己認知範圍的事情。


    沒想。


    即便自己準備得妥妥當當的,進來又遭一記悶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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