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日,便聽聞李芳儀又被賜了封號,曰“姮”。我聽後,隻想起廣寒宮裏寂寂許多載的姮娥,不禁心下微涼,襯著雨後的味道,是有些初秋的意思。


    忽而,墨黛進來,傳了個眼色給我道:“姮芳儀獲封,小主要送什麽禮過去?”我一笑道:“拿了上次賞下來的幾樣,我親自去一趟。”


    轉而又問:“皇上今日翻得是誰的牌子?”


    “是姮芳儀的,約莫晚膳時分去。”


    “那便是了,我們揀皇上將去的時間去,今兒個好好演一場。你且去把碧濼叫進來,我與你們說說。”


    碧濼來後,向我微微一笑道:“小主少時在江南可是愛看戲的?進了宮裏還愛時不時演上一出。”


    我佯怒道:“好你個丫頭!今兒就罰你當紅臉。”頓頓讓她倆附耳過來,三人皆是一笑,隻待日落時分。


    不料正欲走時,芸嬪遣人送來一籃菱角,我看後暗暗想,是時候諫言讓楊奕去她那裏一趟了,也好過我來替她父親求情。依楊奕昨日的意思,這次對她父親該是從寬的,隻是他既是右相黨,讓天子頭疼的,必定死無葬身之地。


    再看兩次選秀的佼佼者,張芸依與李葦瑢皆是右相黨之後,看來楊奕如今頭疼的事情,也是他自己一手造成的。不過當下之急,是先著力於即將上演的這場好戲。


    餘瑤宮裏的梨花早謝,新翻的泥土中栽了幾株薔薇,該是移植來的,細細的枝幹快撐不住嬌豔盛放的花朵,盛極必衰,這是我以前對李葦瑢說過的話。隻是梅妝依舊落虛簷1,舊人仍在,舊情已改,如今我們是敵人才是。


    方看到“錦瑟殿”三個字,心裏不禁一陣感慨,不過半載,再來時竟如同隔了幾十年一般遙遠。遠遠便聽見惜玉在吩咐下人,“晚膳定要準備仔細點,聖上今日要來,若是娘娘不滿意,大家夥都不好過的。”


    一笑,她仍舊是那副軟軟的樣子,大戶人家的丫頭倒有幾分小姐氣,脾氣甚是好。我滿麵笑容,對視她道:“惜玉姐姐。”


    惜玉回頭看我,一愣,轉而臉色一淡,輕輕說:“當不起霂貴人這聲姐姐了。惜玉見過貴人,貴人吉祥。”


    “怎麽說我也同姐姐朝夕相處過,哪裏用得著這些虛禮呢?”嘴上一笑,伸手虛扶起她。她卻不多言,隻冷冷道:“還問霂貴人來錦瑟殿有何事?”


    “聽聞姮芳儀獲封之喜,特略備薄禮來恭喜娘娘。”麵上笑得假,心裏卻是感慨惜玉的護主,不過想來碧濼、墨黛雖是我有了份位後來的,倒也是很忠心的。


    惜玉冷冷掃了眼碧濼墨黛手裏的東西,麵上猶豫不說話,該是為難讓不讓我們進去。卻聽聞殿裏在喚:“惜玉姐姐,娘娘讓你快過來。”惜玉應了一聲,我聞之一笑道:“如今錦瑟是殿了,怕是有些路不會走,還請姐姐帶我們去晉見芳儀娘娘。”


    惜玉似歎了口氣,抬眼看我,眼裏頗有責備之意,卻隻好道:“諾,請霂貴人隨奴婢來。”我一笑回看墨黛碧濼,她倆皆是肯定的眼神,又有宮人開始在宮裏點燈,三人都笑,晚膳時分快到了。


    惜玉在殿中立住腳,回身向我一福,道:“霂貴人還請等等,我去回稟娘娘。”我一笑,看這半年前我也待過的地方,無限感慨。當日我隻是一小小宮女,與惜玉感情甚是不錯,如今一見,地位不同竟有些劍拔弩張的緊張敵對,怎能不歎世事弄人?可我是從一開始就明知後事的人,卻比蒙在鼓裏不知內情的人更痛,想愛不敢愛隻能恨的感覺,怕是她李葦瑢一輩子都不知道的罷?誰又比誰更可憐?


    “哼,我當是誰呢?霂貴人,好一個霂貴人!”再看李葦瑢一襲玫紅金絲束腰長裙,淩雲髻高聳,點彩金墜隨著她婀娜的身姿一晃一晃。我輕輕一笑,真是娘娘了,到底不同,氣勢決然淩人。“嬪妾見過芳儀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李葦瑢還是那樣脾氣,絲毫不顧台麵上的好看,隻讓我行著跪禮,也不叫我起來。帶醋意又不平地道:“霂貴人位居正五,而本宮位居芳儀,你是敢好好給本宮跪跪。”她眉眼淩厲,卻是狠狠一笑:“那日我就說了,諒你一隻麻雀也飛不上天去!如今便可見一番了吧,皇上到底還是來我這裏!”


    我抬頭對她,隻淡淡一笑道:“芳儀娘娘讓嬪妾跪著無妨,隻是若動了胎氣,別人還以為嬪妾在娘娘這裏,受了什麽的不是?”


    她被戳痛處,似被踩到尾巴的一樣,揚手又要向我打來。而我也不閃躲,打就打,待會子看楊奕來了,你怎麽解釋。卻聽一身疾呼:“娘娘,不要啊!”


    眾人皆是轉頭一看,這些我卻大驚失色,竟是姌令!再沉下心來一想,姌令該是撥給李葦瑢當順人的。嗬,真是應了俗話,冤家路窄。也好,來日一次便可除得幹幹淨淨,倒也省了功夫。


    姌令朝我一瞥,福身向李葦瑢道:“娘娘,不必著了她人的計,授她人話柄?”


    我與墨黛碧濼皆是一驚,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本想李葦瑢衝動易怒,激她危害於我,正讓楊奕看見。讓她有謀害我之心的罪名,在楊奕心裏坐實了,可姌令夾在中間,是我們萬萬沒有想到的。


    正是沉寂時分,碧濼而後突然幽幽道:“奴婢還請芳儀娘娘讓小主起來吧,若是動了胎氣,皇上怪罪下來,何人擔當的起啊?”末了,她撲通磕了個頭,墨黛如是又添一句:“皇上極重視小主這胎,還請芳儀娘娘開恩啊!”


    墨黛碧濼真是不錯!我掩住唇角的笑意,李葦瑢怒氣更盛,量是兩個姌令也攔不住。她奪步上前,我耳邊刮起一陣疾風,“啪”,一個耳光重重落下。她怒極反笑道:“就你能懷孕嗎?哼!你個狐媚子不要在這裏裝腔作勢,如今聖上待我極好,明日裏我定能懷孕,還要你在這裏炫耀?!”


    門外有報聖上駕到。姌令眼疾手快,衝上前來要把我從地上拉起來,碧濼此時卻悄悄用腿壓住了我的衣角,姌令拉不起我。碧濼卻又是哭道:“還請芳儀娘娘饒了小主吧,看在小主有身子的份上,饒了小主吧!”墨黛也是哽咽道:“芳儀娘娘,小主特地挑了上好的東西來,還有上回皇上賞的密合香,也偷偷奉了來,還請娘娘饒了小主吧。”


    我心裏暗笑,臉上卻掛了兩行淚,末了聽到那熟悉的男聲道:“傾儀,快起來。”


    忙做驚訝狀回頭,拜倒:“傾儀見過聖上!”他上前扶起我,看了眼我臉上的五指紅印,眉頭一蹙,我回給他一個眼神,暗示他不必在這個節骨眼上責怪了李葦瑢。我如此深明大義,他蹙眉點點頭,對墨黛碧濼道:“送你家小主回宮,叫了太醫,好生伺候著!有半點閃失,提頭來見!”


    注:


    1出自《南歌子》,數日寬金釧,梳雲拂翠奩。梅妝依舊落虛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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