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嗎?”


    季嫋歪了歪頭,咬著下唇疑惑地重複著這兩個字,又露出了那天真而又迷茫地神色。


    片刻,他又綻開一個極盡妖媚的笑容:“啊,我想到了,我給你看,你便知道了。”


    他笑嘻嘻地說,那樣子清純無辜,而又偏執淩亂。


    九霖驚恐地看著他,滿心慌亂。


    季長煙他,真的瘋了……


    季嫋卻仿佛根本看不到九霖眼神中的擔憂和慌亂,自顧自地解開衣帶,露出了被九霖刺中的心口。


    那原本完美無瑕的心口處,如今多了一道兩寸左右的傷口。


    鮮紅的血肉向外翻出,混著半幹涸的紅褐色血痂,醜陋猙獰。


    有血珠兒不斷從傷處溢出,染紅了他白皙的肌膚。


    季嫋卻如同根本不知道痛一樣,笑盈盈地向九霖展示自己的傷口:“將軍,這是您送我的第一份禮物,您看重嗎?”


    九霖白日裏積攢的所有憤怒和不甘,都在看到這條傷口的時候咽了回去。


    這人到底是他放在心頭九年的白月光啊。


    他心底不忍,歎息一聲,顧不得自己的窘迫,開口哄季嫋:“長煙,你去把傷口包紮好。”


    “怎麽能包起來呢。”季嫋笑得愈發邪魅,“這可是將軍您送我的禮物。”


    “呼……”九霖長長地吐了口氣,努力調整自己的情緒,不讓自己有絲毫氣惱或者其他負麵情緒流出來。


    “長煙,傷了你是我的錯,你若因此怨恨,我也認了。你把我鎖在這裏,是為了報複我嗎?”


    “如果是,那你要趕緊好起來,才能……”他學著季嫋的口氣說話,希望能讓季嫋清醒一些。


    季嫋笑了,眼中的癲狂果然褪去些許,眼神也清明了些許。


    年輕首輔打斷了他的話:“將軍錯了,季嫋不怨恨將軍。”


    “季嫋把您關在這裏,隻是怕您離開我而已。”


    “我就算是死,也絕不會怨恨將軍您,隻會愛慕您。”


    季嫋輕聲說,聲音淒涼落寞。


    九霖又打了個寒顫。


    對於一個疆場殺伐的將軍來說,比屍體更可怕的是什麽?


    瘋子。比瘋子更可怕的是什麽?


    這瘋子是被自己逼瘋的。


    比被自己逼瘋的瘋子更可怕的是,這個瘋子還是他的愛人。


    九霖隻能忍著心底近乎崩潰的情緒繼續哄季嫋:“我不離開,長煙。”


    “我答應過你的,隻要你還需要我,我會一直陪著你。”


    “更何況,你看,我被關在這裏,哪裏都去不了。”


    九霖拽了拽自己手上三指多粗的鐵索給季嫋看,讓他明白自己絕對不會離開:“你去包紮好傷口,才能……來做你喜歡的事情,對不對?”


    最後這句話,九霖說的艱難。


    他一個叱吒一方、名震北疆的將軍,萬萬沒想到自己竟然有一天會用上美人計,而美人還是他自己!


    “不對,不包紮也可以。”


    季嫋搖搖頭,笑吟吟地看著九霖。


    接著,他從衣袖中滑出一把鑰匙,打開門走進籠子。


    站到九霖的麵前,季嫋迷戀地看著眼前的人。


    九霖第一次被季嫋愛慕的眼光看得毛骨悚然。


    低頭看到他還在沁血的傷口,九霖忍不住勸他:“長煙,你聽話,先去處理傷口,我跑不了。”


    “將軍這是在關心我嗎?”


    季嫋輕笑著問。


    話一出口,他忍不住咳嗽了兩聲,有血漬從他唇角流出。


    九霖那抹血漬刺得心口悶痛。


    記憶中明媚的少年、歡好時溫柔的愛人和眼前偏執的瘋子重合,九霖紅了眼眶,聲音都有些哽咽了。


    他點了點頭,幾乎是哀求他:“是,我是在關心你,長煙,求求你,先去把傷口紮好,好不好?”


    他舍不得當年那個豪言要澄清寰宇的少年受苦,更舍不得自己的愛人受苦。


    季嫋笑得驚心動魄,美豔近妖:“將軍既然關心我,不如就把自己送給我吧。”


    他貼近九霖,兩人臉頰相貼,年輕的首輔輕聲哄誘,就像是勾人自願獻出靈魂的妖魔。


    九霖不忍再看他,閉上眼睛,低聲吐出一個字:“好。”


    季嫋瘋起來的時候,是完全沒有理智可言的。


    就算他勉強認得出眼前的人是他的愛人,知道眼前的人是他此生要守護的神明,可是發起瘋來,還是全無克製。


    瘋子做事沒有章法,全憑眼前的喜好。


    縱然九霖努力想要哄他,也一時無計可施,隻能如同雨中飄萍,隨波沉浮。


    九霖閉上眼睛,有淚水無聲落下。


    他的少年,那記憶中明媚如三月春光的季十三,這些年到底經曆了什麽,才會變成如今這副模樣。


    ……


    ……


    這一次,九霖雖然被折騰得厲害,卻沒有暈過去。


    暈過去的是季嫋。


    九霖不知道兩人到底瘋到了什麽程度。


    隻知道當一切結束,他睜開眼睛的時候,自己的身上開了數朵猩紅的梅花。


    而那風姿卓絕的年輕首輔,麵色蒼白的伏倒在自己肩頭,已經失去了意識。


    看到季嫋暈死過去的那刻,九霖的心髒都停跳了一拍。


    他幾乎不假思索地就開口喊人,完全不在意自己如此狼狽被人看到好不好:“來人,來人!長煙暈過去了!”


    夜梟幽靈一般出現在暗室裏。


    黑衣護衛閉著眼給季嫋罩上一件長袍,將人從金籠中抱了出去。


    隻留下敞開的籠子,和籠子裏滿身狼藉的九霖——


    沒有人擔心他,反正他也掙不開鐐銬,逃不出金籠。


    九霖被人遺忘在這間暗室中。


    夜梟將季嫋抱走後,兩天沒有回到暗室。


    九霖那夜本來就沒吃東西,又被折磨的筋疲力盡,接連餓了兩天,覺得自己到了生死一線。


    就在他幾乎看見了自己的太奶在向自己招手的時候,外麵響起哢噠一聲。


    接著是幾乎聽不到的腳步聲逐漸走近,九霖疲憊地睜開眼睛,看到了季嫋那張比紙都白的臉。


    “見鬼了。”


    九霖覺得自己可能是餓出來幻覺了。


    他嘟囔了一聲,又閉上眼睛,耳畔卻傳來年輕首輔溫和有禮的聲音。


    “將軍,前些日子,我鬼迷心竅……”


    季嫋此刻的聲音溫軟而謙恭,好聽極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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