烏坐在麵對陽台的凳子上,靜靜的看著夕陽西下,微風吹拂著他的臉龐,好不愜意。


    而他身後沒有任何一絲聲響,晚餐的溫馨時刻早已過去,相比於尋找破除幻境的方法,烏更加寧願享受這一刻的安寧。


    至少在此時,他是安寧的……


    “你是誰?”


    一道稚嫩的聲音響起,烏沒有回話,依舊隻是靜靜的望著那落下的斜陽,還有那因為落日的餘暉染成粉橙色的雲彩。


    那道聲音的主人沉默了半晌,緩緩坐到烏的身旁。


    烏微微側目,與那道稚嫩且銳利的目光相凝望。


    如同紅寶石般的狼眸與那滿含溫柔的淺藍眼眸互相凝望。


    溫和且又有說不出的意味。


    “我……是你。”烏笑了笑說道,隨後伸出手,摸了摸小小烏的腦袋。


    小小烏並不反感,尾巴輕輕搖晃,眼神透露出幾分疑惑。


    對於烏的說法他是信了大半的,因為剛剛他已經試過了幾次,發現媽媽和姐姐都看不到烏的身影。


    也就是說隻有自己才能看到。


    烏小時候的心思就縝密的,隻不過接觸的事物還少,自然心思沒有擴展開來,隻能根據現在的憑據來得出結論而已。


    “你是我?可是我們長得完全不一樣啊?我的頭發是黑色的,你的頭發是金色的,我們的眼睛也不一樣,你也不是獸人吧?耳朵尖尖的。”


    小小烏掰著手指說道,眼睛裏滿是認真的神色。


    烏笑了笑,開口道:


    “嗯,我們不一樣……”


    “那…我為什麽會變成這樣呢?”小小烏疑惑的望著烏,語氣裏麵滿是不解。


    “不知道……可能是因為你挑食吧。”烏抹了抹小小烏的鼻子,打趣的說道。


    每個小孩基本都會挑食,包括烏他自己也不例外,但那僅限於這段時間,在那場變故之前……


    聽到烏的話,小小烏小臉一皺,隨後伸出手指對著烏說道:


    “那我以後不挑食了,能不能不要給頭發染個那麽醜的顏色?如果我紋身或者染頭發的話,媽媽會傷心的。”


    烏愣了一下,慢慢的伸出手指與他那小小的母指勾上:


    “嗯!不能讓媽媽傷心,約好了。”


    “嗯!約好了!嘻嘻~”


    小小烏喜笑顏開,烏的神情卻有些恍惚,如果後麵的一切都沒發生的話,如果後麵那一切都沒有發生的話……


    但…也隻是如果罷了,所有苦難都不能避免,他明白眼前的孩子到底要遭受著什麽。


    因為他就是自己……


    “那我會幸福嗎?”


    小小烏突如其來的一句,讓烏心頭猛的一緊。


    烏猛的將小小烏抱住:


    “會的,一定會的,肯定會的。”


    被烏猛然抱住的小小烏,有些迷茫的眨了眨眼睛,看著用力抱緊自己,身體微微顫抖的烏,輕輕的回以擁抱。


    “嗯……”


    小小烏回以的溫柔,讓烏將他擁抱的更緊。


    明明他知道一切,明明他知道接下來會發生什麽,但他說不出口。


    他怎麽能對眼前的孩子說出口?


    對他說什麽?


    對他說接下來他該遭受怎樣的絕望和痛苦?


    對他說他又應該怎樣在那種痛苦的境遇下活下去?


    這是殘忍的,極其殘忍的。


    除了家人,烏最愛的便是自己,因為他知道,他明白,他不止一次觸碰自己的靈魂,他不止一次安慰自己的靈魂。


    正因為知道自己的靈魂千瘡百孔,所以他才更愛自己。


    正因為他知道自己是給予別人的愛,所以他才將別人無法給予自己的愛給予自己。


    說他是“中央空調”,那是對他最大的惡語!最為惡毒的評價!因為他所做的一切並不是為了周圍的人,他隻是想要安慰自己!


    就好像自己建設了一個碩大的屋頂,別人隻是恰恰過來躲雨罷了,要是僅此這樣的話,就說他是菩薩心腸,這無疑是最為惡毒的語言,它又有什麽錯?


    他隻是把屋頂建的大了一點,不想雨淋到他自己,他有什麽錯?


    說他溫柔陽光對嗎?對的,那他對誰都溫柔陽光嗎?不見得。


    真正的“中央空調”意思是將自己得到的愛溢出來時分享給別人,而烏隻是愛自己的時候,別人沾到了些許的光芒。


    他永遠都填不滿自己心裏的空缺,他永遠都堵不起來。


    但他會一直愛自己,因為隻有他自己愛他自己了……


    他明白眼前年幼的自己要經曆的一切,所以他才會痛苦不已。


    這條路他不能不走,他必須走,因為他就是自己。


    而這裏也不是現實,他知道這裏是幻境,所以他改變不了,他也阻止不了。


    一切都會按部就班的發生……


    “會好的,一切都會好的。”烏抱緊小小烏喃喃道。


    “嗯…”小小烏輕聲回應道。


    “你很聰明,又很勇敢,你一定要堅強的走下去,因為你有最最厲害的武器。”烏頂住小小烏的額頭訴說道。


    “最最厲害的武器?”小小烏疑惑的呢喃道。


    “在這裏,這就是最最厲害的武器,記住了,這是最為強大的武器,任何時候都要相信他。”


    烏用手指輕輕的點了點小小烏心髒的位置,語氣溫柔且認真的說道。


    小小烏看了看烏指點的地方,隨後又抬起頭望向烏,隻見那飽含蘊含溫柔,如同世間難尋的一塊淨土,那般明媚絢爛的淺藍色眼眸,帶著無與倫比的認真與溫柔,與他四目相對。


    將他原本心中那“最強武器”的疑慮打的煙消雲散。


    他不由自主的去信了,因為他冥冥之中好像有一種感覺。


    眼前的人,絕不會跟自己說謊。


    因為他愛自己……


    “拉鉤,好嗎?”烏伸出手指對著小小烏說道。


    “嗯!拉鉤!”小小烏可愛的臉龐上溢滿了認真的神色,聚精會神的伸出肉肉的小拇指,與烏相扣,大拇指互相蓋章,夕陽的餘暉灑在兩人的約定之上,像是那最為莊重的契約那般。


    做完這一切之後,周圍的場景如潮水般退去,烏心中好似了然那般輕輕的親吻小小烏的額頭,細細的叮囑道:


    “不要害怕,不要彷徨,不要停止不前,不要怨恨一切,去愛這個世界,去愛周圍的一切,去愛你自己。


    記住,我愛著你,我祝福著你,我在前麵駐留,等待著你。”


    小小烏靜靜地凝望著烏,他絲毫不擔心烏說的是假話,因為他就是他。


    他的心頭無比熾熱,連同他的心一起燒的熾熱,因為他知道,永遠都有人愛著他。


    不管是誰,隻要有人愛著他,便足矣。


    烏話語落下周圍的場景已然退落而去,隻剩下一片空白,小小烏,沙發落日,微風,剛剛的一切仿佛隻是幻想那般。


    周圍場景變化,一條鐵軌猛然出現在他的麵前,鐵軌前麵有一處變軌裝置,決定著車輛失去上方的軌道還是下方的軌道,而兩處軌道分別綁著一個人和五個人。


    他們無麵無色,卻能讓我感覺得到上麵綁的就是人。


    烏眉頭一皺,朝著那綁著他們的鐵軌方向走去,但怪異的事情發生了,他隻能走到變軌器的周圍便不能再繼續深入了。


    “軌道難題?”


    烏不假思索的想道,隨後看向來時鐵軌延伸的盡頭,果不其然,火車慢慢推進,發出刺耳的鳴笛聲。


    而虛空之中,一雙眼睛靜靜地凝望著烏,似乎在等待他做出的抉擇。


    而她正是『灼烈與極寒之火-梵蒂岡.蘇爾特爾』吸收的眾多靈魂之中,的最為強大的靈魂執念。


    亞琳娜。


    火車轟鳴的聲音緩緩襲來,烏默不作聲的觀看著火車的運行,亞琳娜歪了歪頭,隨即將綁在兩處鐵軌上的眾人添加了聲音。


    “救救我!”


    “嗚嗚嗚!我不想死,我那身患重病的妻子該怎麽辦?”


    “嗚嗚嗚!媽媽!”


    “孩子,我的孩子,至少救救我的孩子!”


    此起彼伏的哭喊聲響起,烏眉頭一挑,回過頭去,看像那原本無麵無色的人形生物,此刻變得各具特色。


    有中年男人,婦女和孩子,栩栩如生,如同真人一般被捆在鐵軌上朝著自己掙紮哭喊呼救。


    烏眉頭一皺,向著火車駛來的方向走去。


    並不是因為他想要阻止火車,而是因為他覺得太吵了。


    不會真的有人會為了幻象裏麵沒有意義的東西的死活,而去真正阻止強加於自己身上的試煉吧?


    亞琳娜眉頭一皺,她以為烏去阻止火車了,眼睛中流露出些許失望。


    因為在火車難題中,去阻止一輛在問題中百分百駛過鐵路的“悖論”火車,那無疑是最為愚蠢的行徑。


    畢竟如果火車可以阻止的話,那問題也就不成立了。


    直到烏默默的越過火車,亞琳娜頓時愣了一下,隨後好像發現了問題的所在,猛的加強了綁在兩處鐵軌上的人物在烏腦海中的真實感。


    烏腦子一頓,隻感覺到周圍的一切變得無比真實,連場景都變化到一片荒地,它踩在碎石之上,晚風吹過他的鬢發,將他那絢爛的金色偏白發絲吹起。


    烏眼神一凝,向著周圍張望著,怎麽總感覺有什麽東西盯著自己?


    烏眨了眨眼,到了盡頭摸了摸隧道上麵磚頭,手上傳來無比真實的磨砂感,烏思索了一下便往回走去,走的速度總比火車慢上那麽幾分。


    亞琳娜覺得有些許有趣,默默將火車的速度降下,降到烏在火車駛過之時有充足的時間控製變軌器。


    烏再次回到變軌器上,火車也猛然加速,似乎在壓迫烏做出抉擇。


    眼看火車就要碾過,綁在鐵軌上的眾人也開始更加歇斯底裏的掙紮哀號起來。


    烏看著鐵軌上麵的兩撥人,像是似乎做出選擇那般輕輕的將手置於變軌器上空,亞琳娜以為烏做出了選擇。


    火車猛然加速駛過,直接碾過了五人,一時間場麵血肉橫飛,讓人好生不適。


    似乎是為了讓幻境更加真實,空氣中也彌漫上了淡淡的血腥味。


    亞琳娜看著火車駛過,眼底有些失望的喃喃道:


    “果然……你也一樣嗎?”


    火車緩緩駛過,慢慢的露出了烏的身影,那一瞬間亞琳娜隻感覺到毛骨悚然。


    因為烏正靜靜的與自己四目相對,原本應該放在變軌器上麵的手卻離變軌器有幾厘米的距離。


    亞琳娜腦子一空,像是看怪物一般看向烏,烏他從未控製變軌器。


    有人說這有什麽問題嗎?當然沒問題!而問題就在於沒問題!火車難題是為難了眾人上百年的道德難題。


    有人說那沒道德不就好了嗎?


    可問題是,這是道德難題,也就是說不管你的道德有或沒有這道問題,都會根據你的道德來決定。


    那麽有沒有辦法解決問題呢?


    很簡單,隻要決定這個問題的不是你就行了。


    字麵意思,也就是說烏從始至終都是旁觀者,而真正去解決這個難題的是亞琳娜。


    因為烏在這個問題中沒有提出任何的方案,也沒有任何的行動,所以符合旁觀者的概念。


    而亞琳娜就不同了,她的所作所為將她原本操作者的身份變為了問題的解決者。


    亞琳娜下意識退後了一步,而烏依舊淡然的看著這一切。


    因為旁觀者,無罪。


    而且最讓亞琳娜恐怖的,烏似乎確認了一件事。


    那就是自己的存在。


    因為旁觀者的條件,是在於問題本身和解決者之外產生的,因為問題本身在對於你自己是唯一一個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那你旁觀者的條件便不能成立。


    因為在沒有第二者可以解決的情況下,有力而不施者,有罪!


    這個問題之所以能難到所有人是因為,他本身就是個悖論問題,不單單是不去參與,就能置身事外。


    因為當你真的獨自一人麵對這個問題的時候,你是無法逃避的。


    也就是說,烏他篤定自己能成為第三者!


    烏毫無疑問,觀察到了盡頭的各個細節,火車的減速他也當然看在眼中。


    烏麵上沒有任何的顯露,但他心思的縝密恐怖不已。


    亞琳娜心神一顫,猛的將空間轉換,一道人影緩緩出現在這方空間之中。


    烏看到出現的人影,眼神一凝,露出前所未有的凝重。


    他見到了他原本最想見到的人之一,也是現在最不想見到的人沒有之一。


    …………


    “師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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