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府後山之巔,雲霧繚繞,如夢似幻。


    一道婀娜的倩影亭亭玉立地站在山頂的絕壁險峰之上,幾乎與天地融為一體。


    風吹動她的長發,撩起她的裙擺,卻難以牽動她出神的思緒。


    她眉目如畫,一雙往日裏顧盼生輝的瀲灩眸子,此刻卻像失了顏色,無神地望著山下的情景,如白玉雕琢的臉頰上,更是掛著一絲淡淡的憂傷,如同輕煙薄霧,讓人不禁心生憐惜。


    “公主,王爺或許是擔心薊州八子那些人見到你後,再次勾起他們對你父皇的恨意。畢竟,王爺的真實身份是陵尹嚳。”


    陵尹淺予對婢女的話恍若未聞,依然靜靜地凝視著山腳下的王府,安靜得似一株春風也吹不動的樹。


    就在數日前,一個驚人的消息傳遍了整個大陸——漁陽懷治將要舉辦一場規模空前的界域大會,以慶祝擺脫神域掌控,這無疑是一件足以載入史冊、令普天同慶的盛事。


    陵尹淺予滿心歡喜地期待著自己的夫君能夠前來告知這個好消息,並告訴她好好準備,以迎接這場盛大的聚會。畢竟,這樣重要且龐大的場合,身為王妃的她必然是需要露麵的。


    然而,日子一天天過去,她望穿秋水,卻始終未能等到那人的身影出現。甚至就連一個小小的侍衛或者婢女前來傳信都不曾有過。


    顯然,他的心裏沒有她,非但沒有,甚至還將她視為了外人。


    也是,她本就是他當初為了打消陵尹嘯行猜忌而娶回來的眼線,她怎麽可能得到他的尊重,甚至敬重?他躲她都來不及。


    隻是,道理雖說得通,心裏還是一樣的難受,好像送出去的一片心被扔在了半空,沒著沒落,連個被看一眼的機會都沒有。


    此時,看著人影攢動,比往日忙碌了幾十倍的滄瀾王府,她隻剩下滿腔的憂傷,和漂泊無依的心緒。


    見長寧公主始終未發一言,臉色還是那麽蒼白沒有血色,容嬤嬤兩手攥在一起,一臉關切地又靠近了一步。


    “興許,還擔心被整個界域的修士非議,畢竟他迎娶你是普天下皆知的事情,而你的父皇又是漁陽洵那些人解決的……”


    這個理由還是很牽強。


    “嬤嬤,他死沒死還不知道呢。”


    陵尹淺予終於開了口。


    可眸子中的憂傷還是滿得能溢出來。


    “依奴婢看,既然山不就我,那我就就山去,陵尹嚳與薊州八子的事畢是老一輩的事,已經過去了幾萬年,他們沒有理由遷怒你一個後輩,再說你對他們也沒有丁點的威脅。”


    容嬤嬤一心隻為給自己的主子排憂解難、出謀劃策。


    她湊近一步輕聲道:“公主,要不咱們到前殿去看看吧?帶上一些應季的新鮮水果,漁陽世族曆經數代,都崇尚返璞歸真之道。那些所謂的仙果靈果,說很可能並非他們所喜愛之物,反倒顯得咱們目的性太強,這應季的鮮果才是最合適不過的。”


    頓了頓,她又接著分析道:“依老奴之見,如今這時間正合適。他們進入正殿已有好一會兒了,想必事情也商談得差不多了。你覺得呢,公主?”


    容嬤嬤滿含關切的目光投向長寧公主,然而後者卻仿佛入定一般,呆呆地立在原地,對容嬤嬤的詢問充耳不聞,即便是山風吹起她的裙擺與發絲,她依舊紋絲不動,仿若一座毫無生氣的雕刻。


    “沒用的,嬤嬤……”


    終於,陵尹淺予緩緩開口,語氣中滿是無盡的哀傷與絕望,“我們早已成為父皇的廢子,還是整個北域的棄子。我們麵前,唯有一條道路,那便是自生自滅。沒有人會在乎我們的死活,他更不會在意……”


    哀莫大於心死,隨風飄散的一字一句都透著對未來的絕望和無助。


    容嬤嬤歎了口氣,難道當初下嫁漁陽懷治真的是一步錯棋?


    “公主,今日咱們再試一次,就這一次,若是還得不到王爺的丁點憐惜和關注,那奴婢以後再不做這些非分之想了!以後奴婢就和你一起沉寂在這滄瀾王府中,或者,咱們離開,天大地大,何處不能恣意暢快的活著?”


    忠仆飽含關切的目光,如一道溫暖而執著的光線,帶著僅存的一線希望,小心翼翼地、一寸一寸地落在長寧公主的身上。


    她的語氣裏充滿了哀求,“公主,就算隻是看在奴婢的份兒上,咱們過去瞧瞧,好不好?”


    陵尹淺予聽到這個聲音,身形微微一頓,緩緩轉過身來。失去光彩的眼眸望向自幼便陪伴在自己身旁的婢女,輕啟粉唇,但從口中吐出的卻是滿滿的哀傷與無奈的歎息:“嬤嬤,又何必這樣為難我呢?”


    容嬤嬤聽聞此言,不禁低下頭去,深深歎了一口氣。再次抬起頭時,那張原本慈祥的麵容上多出了一層濃濃的自責之色。


    她顫抖著嘴唇道:“因為當初下嫁漁陽懷治這個主意,是由奴婢給公主提出來的,如今卻讓公主陷入這般無依無靠不被看重的困境當中,一切皆是奴婢的罪過!”


    說到此處,淚水已經在她的眼眶裏打轉。


    “求公主看在奴婢這麽多年忠心耿耿的份上,再滿足奴婢這最後的一絲希望,公主,求你了,咱們再嚐試一次吧,有著最後一次了,可以嗎?”


    陵尹淺予望著眼前這雙無比熟悉卻早已爬滿細細皺紋的眼睛,心中不由得泛起一陣酸楚。


    她嘴角微微上揚,露出一抹淡淡的笑容,輕聲說道:“既然嬤嬤仍心懷希冀,那我們便走一趟吧,無非再貼一次冷臉,沒什麽的。”


    說罷,她提起裙擺,回身往山下走去。


    容嬤嬤如蒙大赦,兩眼放光地看向長寧公主的背影,激動得嘴唇隻顫抖,“哎,好、好,奴婢這就去準備!”


    她忙不迭的送長寧公主下山,心裏去也知道,這最後一次的努力和試探了,若是失敗,她寧願帶著公主離開北域,也不願她再留在這毫無溫情的地方蹉跎人生,走出去,未必不是一次新生。


    隻是,公主那顆心念漁陽懷治的心……


    寬大高聳的正殿中,迎戰神域的對戰策略已經討論得差不多了,除了那個不得已而為之的絕命之策,還商議了幾個能盡可能讓界域修士活下來的策略。


    漁陽懷治坐在側首,身旁是一臉肅容的禹王雍,在過去是寡言少語的延陵王拓跋成祥,末首則是漁陽飛鐮和禹王芊月。


    對麵則坐著漁陽洵、慕天辰幾位薊州八子的幸存者,末首是遲長夜和鳳瀟瀟兩人。


    就在漁陽懷治準備結束會議時,一道倩影步履纖纖地走了進來。


    好似風拂弱柳。


    禹王芊月眼尖,第一個瞧見了來人,她麵露喜色,毫不猶豫地率先站起身來,嬌美的容顏上滿是驚喜之色,聲音清脆悅耳,“淺予姐姐!你來了!”


    話語間難掩興奮之情。


    她之前來找漁陽飛鐮,曾在滄瀾王府中小住。當時的兩人都是愛而不得的處境,彼此惺惺相惜,共同話語很多,不到一個月就相處得和姐妹一樣。


    陵尹淺予朝她微微一笑,眸光瞥見坐在她身側的漁陽飛鐮,眸光一軟,她已經聽說了二世子重新向禹王世族求親的事情,她們二人終於有一個得償所願了,好難得。


    她朝禹王芊月微微點了點頭,眼神裏滿是對禹王芊月有情人終成眷屬的喜悅和祝福。


    隨後她眸子微轉,往首座看去,旋即目光一頓。


    側首,漁陽懷治正冷冰冰地睨著她。


    陵尹淺予下意識的後退了一步。


    終究又是她自作多情了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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