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搖了搖頭。


    她又怎麽會有意見呢?


    還巴不得皇後繼續這樣教養三阿哥呢,高壓之下,三阿哥心智上必定會格外逆反,將來指不定還會做出些什麽事情來呢。


    倒黴的,隻會是皇後自己。


    “臣妾不敢。”


    她服了服身,實在是由衷這麽覺得。


    皇後表情肅穆,看著安陵容忽然低眉順眼的模樣,心裏更不高興了。


    她好像是真心“不敢”的。


    她也會有不敢的時候麽!?


    真是讓人覺得,她這副模樣,像是在嘲諷自己。


    皇後暗暗咬著牙,便在這時,外頭傳來了通報的聲音,說是皇上得知出了事情,已經趕了過來。


    聽見皇上來,皇後立時收斂神色,像是早已篤定了皇上一定不會偏幫敏妃似的,輕哼了一聲。


    敏妃則是抿了抿唇,不動聲色打量安陵容一眼,倒也不畏懼皇上來了會質問什麽,仍是端然站著。


    安陵容自個兒麽,就更沒什麽好怕的了。


    就是……


    皇後才“欺負”了她,既是皇上來了,怎麽也得扮出一副委屈的樣子,訴訴苦才算完事。


    “怎麽回事?”


    皇上入內,語氣不愉。


    前朝事多,這幾日,甄嬛自生育完後,有些鬱鬱寡歡的,經蘇培盛一提醒,皇上才想起來甄嬛的雙親和妹妹還在寧古塔。


    眼看著又快要入冬了,寧古塔苦寒,這冬日該怎麽過去呢?


    親人天各一方,也難怪甄嬛不開心了。


    皇上心想,這事兒也簡單,大不了將甄父甄母接回京城來也就是了,讓父女母女得見,好歹心中也能寬慰些。


    誰知今日上朝,皇上才剛剛提了一句這事兒,底下的大臣們那唾沫星子都快飛到他的臉上了。


    一個個的都是說甄家乃是罪臣,豈可因為甄嬛受寵而接回答,表示不同意的。


    尤其是以祺貴人的父親為首的瓜爾佳氏一黨。


    這些年,真是愈發不像樣了,恃寵而驕!


    今日下朝時,皇上便是氣衝衝的,原想著快些過去看看甄嬛和孩子們的,又聽皇後這兒出事情了。


    真真是哪哪都不省心!


    皇上語氣不太好地說完以後,才發現安陵容也在,眼神稍稍柔和些許,便看見了安陵容的眼眶是紅紅的。


    “你怎麽在這兒?受什麽委屈了嗎?”


    她慣是會裝可憐的。


    眼下不過拿出從前三分“功力”來,皇上果然就有些關懷了,便垂眸搖了搖頭,小聲道:“都這時候了,皇上還是先關心關心敏妃妹妹吧。”


    “皇後娘娘她……今日生了好大的氣呢。”


    話音才落。


    敏妃忽然瞧一眼安陵容,兩個人竟在此刻形成了天然的默契,敏妃泫然欲泣,不等皇後開口,便已經是先發製人,一下子撲進了皇上的懷裏。


    “皇上,臣妾委屈……”


    敏妃向來驕矜,脾氣又有些強勢,要說對待下人嚴厲的,哪怕對著皇上偶爾撒嬌,小性子也是驕傲的,何曾這樣垂淚啜泣呢?


    “怎麽了?蘊蓉?”


    皇上也是吃軟不吃硬,輕輕地就拍了拍敏妃的後背。


    “皇後娘娘口口聲聲說臣妾忤逆大不敬,要打殺臣妾呢。臣妾實在是冤枉呀,這衣裳上繪製的圖樣,根本就不是鳳凰呀!”


    敏妃暗戳戳地說了好些皇後的不是來。


    安陵容聽得連連點頭,心中不免讚許,敏妃先前和皇後對峙,那一副一步都不肯退讓的樣子,估摸著就是在等皇上過來了。


    誰怕誰呢。


    皇上偏幫誰,還不一定呢!


    “皇上!”


    終於,皇後是看不下去了,當然不願意讓敏妃一直給自己潑髒水,便道:“您看看,敏妃衣裳上的,不是鳳凰,又是什麽!”


    “當年熹妃離宮,便是因為穿錯了純元皇後的衣裳。敏妃,此番你這般作為,豈非是明知故犯,罪加一等麽!?”


    皇後疾言厲色。


    皇上聽得蹙了蹙眉,緩緩放開了敏妃,打量起敏妃身上的衣裳。


    赫然。


    那圖樣,像極了鳳凰。


    “蘊蓉。”


    皇上有些不滿,犯上僭越的事情,他一向是非常忌諱的,從前有年羹堯、年世蘭,甄嬛那一次,卻是也是僭越了,他生氣,更因為甄嬛“不知悔改”!


    偏偏敏妃一貫任性些,現在也要學那些不好的樣子麽?


    “皇帝表哥,真的不是……”


    敏妃扁扁嘴,掃了一眼皇後,嘟囔道:“皇後娘娘見識也真是短淺了一些,這哪裏是鳳凰呢?分明,是發明神鳥!”


    發明神鳥?


    聽到這裏,安陵容心中的疑惑一下子就解開了。


    她就說。


    這鳥看著像鳳凰,但細細觀察,就能看得出來些許細微的差別,隻是若對神鳥發明不熟悉的話,也很難能辨認得出來。


    頂多也隻是像安陵容之前解釋的那樣,估摸著是做刺繡的繡娘不小心,把這鳥兒繡得壞了,像是鳳凰罷了。


    “還真是。”


    安陵容想到敏妃先前和自己的配合,此刻倒也願意賣敏妃一個麵子,便道:“臣妾記得,神鳥發明……”


    她是擅長做刺繡的。


    自然,對於花卉、景色,甚至動物都是要觀察得十分細致的,隻有這樣,繡出來的東西,才會栩栩如生。


    甚至連一朵花在陽光照耀時,花朵上麵形成的陰影到底是什麽樣子的,以及天色陰暗時,花兒又有何不同,都是要細細區分。


    神鳥發明。


    恰巧,安陵容在一本書上見過,當時她覺得這鳥兒很好看,還拿著書冊去問過林秀呢,林秀就與她講述過神鳥發明與鳳凰的不同。


    “……”


    一番解釋,安陵容將幾處不同娓娓道來。


    皇上聽得點頭,末了忍不住讚歎道:“容兒見識廣博,沒想到連這個都是知道的。”


    見識廣博?


    她可當不起。


    安陵容莞爾一笑,便道:“皇上忘了?臣妾的額娘是蘇州頂好的繡娘呢,她無所不會,自然在這上麵教了臣妾很多。”


    人人都說她出身不好,娘親不過是個繡娘那又如何呢?


    她照樣能學到很多東西!


    “也是。”


    皇上頷首,這時,瓊脂也從外頭回來,她帶來了敏妃出生時手上所握的那一枚玉璧,而在玉璧上,棲息於樹上被花木、飛鳥圍繞著的鳥雀,正是神鳥發明。


    “皇上請安。”


    瓊脂呈上玉璧,朗聲道:“敏妃娘娘今日所穿吉服上繪製的圖樣,便是奴婢特意叮囑了繡房,要按照神鳥發明的模樣來刺的。”


    “偏偏……皇後娘娘認為是鳳凰,敏妃娘娘幾番解釋,皇後娘娘也聽不進去,還揚言要打殺敏妃娘娘。”


    “皇上,敏妃娘娘,實在是委屈了。她一向尊敬皇後娘娘,從前來往王府時與皇後娘娘,甚至……純元皇後也十分親厚,那時候兩位娘娘,對敏妃娘娘也是極好的呢。”


    “卻不曾想,世殊時異,皇後娘娘如今是這般鐵石心腸,要如此對待敏妃娘娘!”


    瓊脂自然是故意提起純元的。


    過去了很久的往事,也在皇上的腦海中漸漸浮現出來。


    是了。


    那時候蘊蓉還小,頭一次來王府玩,有些拘束,純元對她極好,聽說她手握玉璧不能伸展,便體貼她行動不便,親自照顧她。


    那會兒還是王爺的皇上打開了蘊蓉的手,露出玉璧後,蘊蓉性子才愈發活潑了,純元還挺喜歡蘊蓉的,說是以後有了女兒,要像蘊蓉一樣活潑可愛才好。


    那都是很久以前的事情了。


    純元皇後的溫柔一浮現在皇上的心中,皇上的唇角都跟著柔和了。


    “朕是記得有這麽一回事。”


    皇上說著,再看敏妃時,眼神已是格外不同了,滿是憐惜地說道:“蘊蓉,實在是委屈你了。”


    “臣妾不委屈。”


    敏妃搖搖頭,這時忽然扯了扯安陵容,道:“皇上剛剛進來的時候不是還問柔妃何以受了這麽大的委屈麽?”


    “臣妾如今也不怕得罪皇後,索性實話實說了。便是柔妃為臣妾解釋了一番,皇後便覺得柔妃性子太軟,什麽事都想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還說柔妃這樣子,教不好五阿哥呢。”


    “臣妾也是初為人母,看著珍璃一點點長大,自然是滿心想著要怎麽把珍璃教好的,豈能容忍旁人這樣說話呢?”


    “柔妃不過反駁了兩句,又被皇後狠狠斥責了一番。皇上,今日不光是臣妾,柔妃也受了很大的委屈!”


    敏妃言辭懇切。


    安陵容心中,倒並不意外她為自己說話。


    能不互相說話麽?


    擺明了,今日她們的敵人,是皇後呀!


    皇後早就不得皇上喜歡了,掌管六宮的權力又丟了,今日敏妃恐怕是早就打定了主意要挑釁皇後的地位了。


    若是成了,皇後在皇上心目中,恐怕更要一落千丈!


    現在,便是聯合安陵容,打擊皇後的最好時機!


    “容兒,是真的嗎?”


    皇上看向安陵容,眼神裏格外不忍。


    “皇上。”


    安陵容默默頷首,算是承認了。


    “皇後!”


    皇上勃然大怒,回頭望向皇後,當即就斥責道:“你在說她們之前,怎麽不先想想你自己!?”


    “弘時這個年紀,連資治通鑒都背不好,比他小的弘曆又是如何?你也真是糊塗,越活越回去了,反倒是要拿弘時來和弘曦比!”


    “朕瞧著,弘曦再如何,也比弘時好了許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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