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說完,順手就讓杏兒要將那一本朱子給收起來。


    而皇上,難得聽安陵容這般高談闊論的,雖然都是些比較淺薄的見解,但他仍是覺得新奇有趣,便問道:“為何不喜朱子?”


    “這個嘛……”


    提起這個,安陵容莞爾一笑,露出些許害羞的姿態來,解釋道:“皇上也曉得,臣妾喜歡看話本子。”


    “從前讀過一本話本子,便是以朱子為原型寫的。”


    “哦?”皇上沒想到安陵容的解釋竟然是從話本子出發的,這一點與他想象中又大為不同,更加好奇了。


    “便說的是一位朝中大臣,位高權重,家中妻子管束嚴厲,不許他喝花酒。他無法,偶然去了一次尼姑庵,發現那兒的尼姑長得頗為漂亮。”


    “他想與那尼姑歡好,偏偏人家不肯,他隻好誘騙人家……呃,大概就是這樣的。後來被妻子發現,鬧得要和離,總歸就是個啼笑皆非的姻緣段子了。”


    “臣妾也不過看個笑話,後來還聽人說,他和自己的兒媳……雖說仿佛是謠傳吧,說是當時與他政見不同的人為了黨爭故意捏造陷害。”


    “總歸,這事兒是假的,尼姑那事兒多半也是真的了。這人說‘存天理滅人欲’說得好聽,自己卻不是個言行無垢的人。”


    “既要黨爭上位,那便說明他其實是個有私心的人,也有欲望。而與尼姑……這就更離譜了些,可見品行不怎麽樣,卻偏偏想要貶低女子,要求女子對他三從四德。”


    “臣妾就是女子,不喜歡朱熹這樣虛偽的男人!”


    安陵容說得挺認真的。


    她表示,她當時讀那話本子的時候,氣就上來了,覺得這朱熹真不是個男人,她惡心得不行!


    自然。


    這樣說,她也是故意的。


    以她女性的角度,又是從話本子出發的,符合她的脾性,不會讓皇上懷疑。


    “好了,別生氣。”


    皇上被逗得樂了,輕輕拍了拍安陵容的手背,剛想說話,瑾妤就湊了過來,趴在皇上的腳邊上。


    “額娘說得對。”


    瑾妤跟個老夫子似的,一邊搖頭,一邊道:“要是兒臣要‘存天理,滅人欲’,那豈不是就不能時時承歡膝下,掃灑侍奉了麽?”


    瑾妤忽然湊過來這麽說,令安陵容和皇上都愣了愣。


    皇上先是看了看安陵容,像是在觀察,究竟是不是安陵容教的瑾妤這麽說話似的,發覺似乎沒有,這才問道:“你這小小年紀,知道這話是什麽意思嗎?”


    “知道呀!”


    瑾妤聽見皇上這麽問,還有點不服氣,撇撇嘴道:“額娘教過兒臣的。比如兒臣練字的時候想吃點心,是不能吃的。”


    “需得克製好自己的欲望,先好好把字練好了才能吃。”


    “可是兒臣餓了嘛……”


    瑾妤委屈巴巴,拉扯著皇上的衣服,都快哭了,說道:“額娘不讓兒臣吃,所以兒臣不要存天理滅人欲。”


    “哈哈哈哈……”


    皇上直接就給逗得笑了。


    他摸摸瑾妤的腦袋,實在是不忍心女兒這樣委屈,便道:“餓了就先吃東西墊墊肚子,練字什麽時候不能練。”


    “朕的女兒,當然不能委屈自己了。”


    “皇上!”


    聽著皇上這樣縱容瑾妤,安陵容不免撇撇嘴道:“感情您是來當慈父的呢,臣妾倒成了嚴母了,臣妾不依。”


    “你呀。”


    皇上被安陵容弄得也沒法子,隻好道:“罷了罷了,不過是小事而已。可見,朱熹這一番言論,確實也有不足之處。”


    “並不能一杆子打死了,就要人必得照做的。”


    “可不是?”


    安陵容深以為然,道:“無情無欲,那可都成神仙了,臣妾自以為是做不到的。更何況還要服侍皇上呢,更是不能了。”


    皇上點點頭。


    他又想起甄嬛的話來了。


    崔槿汐在時,常與她提起從前純元皇後的德行來,總是寬和大方,以德服人的,料想純元與宜修乃是姐妹,性情應該差不多。


    然而。


    宜修如何能與純元相提並論?


    若是純元還在……


    她處理這件事,必然不會如此了,多半隻是一笑置之,甚至還會主動撮合了這一對姻緣來。


    宮裏人麽,半生辛勞,都不容易。


    對待下人,純元向來都是十分體貼的。


    “容兒。”


    皇上忽然變得認真了起來。


    “嗯?”


    安陵容還在逗瑾妤玩呢,沒想到皇上忽然變了語氣,就問道:“皇上,怎麽了?”


    “明日起,不必禁足了。”


    皇上語氣嚴肅,說道:“馬上就是中秋節了,又是瑾妤的生辰。這麽些年了,朕都沒有好好給瑾妤過一次生辰。”


    “朕總覺得,虧欠了她些。正好這一次,連帶著雪魄的生辰,還有中秋,朕決定,大操大辦一回,你覺得如何?”


    瑾妤的五歲生辰。


    想到那一日,安陵容的眼神稍微柔和了一些。


    不過,這不是因為皇上的承諾,皇上麽,有他的憐惜固然是好,哪怕沒有,安陵容也是不在意的。


    女兒的生辰呀。


    她要給瑾妤做最好看的衣服,讓她過一個最快樂的生辰。


    “臣妾覺得很好。”


    安陵容眉眼彎彎,看著皇上,說道:“臣妾還想好好和甄姐姐商量一下呢。說起來,這也是她到現在,能給雪魄過的最好的一個生辰,是不是?”


    想到甄嬛,皇上心中的愧疚更深了一些,崔槿汐和蘇培盛還在慎刑司,倒是耽擱不得了。


    “是。”


    皇上點點頭,索性起身來,對安陵容道:“朕還有事,就先走了,晚上再來看你。”


    “瑾妤,記得好好練字,聽你額娘的話呀。”


    皇上又對著瑾妤揮了揮手,瑾妤還在吃烤栗子呢,一聽皇上這話,臉上的笑容瞬間就垮了下來。


    “皇阿瑪,兒臣知道了。”


    她委屈得很,說話的時候還故意帶著一些鼻音,皇上曉得這是瑾妤故意撒嬌裝出來的,便也隻是笑笑,和小夏子就離開了。


    當天不過夜幕時分。


    小夏子就過來傳遞消息,說是皇上已經把蘇培盛和崔槿汐給放了出來,甚至還冊封了崔槿汐做正一品的尚儀,又給二人賜了對食。


    “真是好消息。”


    安陵容正做刺繡呢,一對荷包剛剛做好,見著小夏子眼裏都快流出淚水了,那是為蘇培盛高興的,就笑道:“瞧你。”


    “這幾日也是辛苦了,為了你師傅,沒有少被皇上罵吧?”


    小夏子抹了抹眼淚,不太好意思地笑了笑,垂頭道:“原來都被娘娘看出來了呀……”


    小夏子跟了蘇培盛,少說也有十餘年了。


    他哪能一點不知道皇上的喜好呢,這陣子做得不好,除了蘇培盛不在,他少了主心骨確實是緊張以外,也盼著自己做得差一些,皇上能心心念念想著他師傅的好。


    他不怕被罵,隻怕師傅回不來。


    安陵容自然曉得小夏子的小心思,便把自己做好的一對香囊遞給了他,道:“這是送給你師傅和崔槿汐的。”


    “這上頭的圖樣也不浮誇,他們平日裏戴著,並不會顯眼。我在裏頭放了香草,疲憊時聞聞,能有所緩解。經曆了這些,他們怎麽說也算是患難見真情了。”


    小夏子格外動容,十分鄭重地將安陵容做好的香囊接過以後,恭恭敬敬行了一禮,道:“娘娘放心。”


    “娘娘的心意,奴才一定帶到。”


    “去吧。”


    安陵容莞爾,讓水蘇去送送小夏子。


    翌日,皇上赦免蘇培盛和崔槿汐的旨意,就傳遍了後宮。


    皇後阻攔無法,幾度勸諫,奈何皇上意思堅決,也隻能無疾而終了,甚至因為皇上還下旨賜婚,上到皇上,連帶著底下的嬪妃們,都還送了不少賀禮。


    就是雖然如此,議論聲麽,總歸還是有些的。


    不過。


    少了從前“康常在”和“貞嬪”這樣嘴碎的,加之敏妃管束後宮也比較嚴厲,情況倒是稍稍好些。


    永壽宮中。


    安陵容與甄嬛商定了中秋家宴上的一些細節,正好外頭沈眉莊和流朱一道進來了。


    流朱是領著人送賀禮進來的。


    要中秋了,皇上又對外說了要大辦兩個公主的生辰,自然這陣子,安陵容和甄嬛,是收了不少禮物的。


    “沛國公府的,是文犀辟毒筷。”


    流朱一麵說,甄嬛便問道:“哪個沛國公府?”


    “還能是哪個。”


    不等流朱回答,沈眉莊已是道:“他們家有一位姑娘,叫做孟靜嫻的你可還記得麽?前些年,太後總想給她和果郡王賜婚。”


    “奈何果郡王不肯,這孟姑娘也是一個癡心的,偏偏喜歡果郡王得很,現在都等得成了一個老姑娘了呢,還是不願意出嫁。”


    “先前我在慈寧宮裏,還聽太後在嘀咕這件事呢。說果郡王不肯娶親,真真是一件頭疼的事情。”


    “……”


    甄嬛沉默了。


    不僅僅是她,安陵容也沉默了。


    險些忘記這件事了。


    從前,浣碧不曾這般背叛甄嬛,後來倒是借著小像的事兒,頂替了甄嬛嫁給了果郡王。


    這次……


    流朱總不至於是會和浣碧一樣喜歡上果郡王的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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