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旭恭謹回答。


    皇上根據著課業,變著法子問了安旭好幾個問題,安旭都流利地回答上來不說,甚至還引申了一番孔子的言論。


    “孔子提及,三人行必有我師,擇其善者而從之,其不善者而改之,自然是希望人們多多學習長處,取其精華去其糟粕。”


    “除此,老子也提及,聖人無常師。學生在國子監時,時常向同窗討教學問,傅恒年紀雖比學生小,見識卻廣博,與他相交,受益良多。”


    “所謂聖人無常師,聞道有先後,術業有專攻。學生自問,平時有努力做到這一點了。”


    “……”


    安旭答得流利。


    自然,他這一番問答,比起“太宗垂衣拱手而治”是要簡單上不少,但安旭懂得變通舉例,自己也善於思考。


    這一點上,於皇上心中,已是勝過弘時不少了。


    “聽見沒!”


    皇上十分滿意,不免再次偏頭看向佇立在一旁,跟木頭似的杵著,手腳都不知道該怎麽放的齊妃母子。


    “安旭年紀這樣小,都比你用功努力,平日也更多思考。再看看你,讀書都是怎麽讀的,真是叫朕失望!”


    弘時被罵得麵紅耳赤。


    他比安旭大了不知多少年紀,卻被指著罵說是不如這樣一個乳臭未幹的臭小子,心裏如何能夠甘心呢?


    他委屈。


    讀書本就不是他擅長的,皇阿瑪還非要強求!


    “皇阿瑪……”


    弘時低著頭,偏又不敢反駁,隻能道:“兒臣知錯了。”


    “知錯能改才行。”皇上不悅地看向弘時,繼續說道:“回去更加勤勉一些讀書才是。你是朕的長子,怎麽能如此不爭氣呢?”


    “是。”


    弘時垂著頭應了,不再說話。


    齊妃看得快哭了,偏偏安陵容又在這兒,她想跟皇上說兩句好話,又不想在安陵容麵前露出軟弱模樣來,隻得道:“臣妾回去以後,也會好好督促弘時的。”


    “隻是……”


    隻是課業繁重,能否讓弘時讀書之餘,能有空閑好好休息呢?


    畢竟還在長個子的年紀呢。


    但。


    她“隻是”後麵的話都還沒來得及說出口,麵對皇上冷冷地看她的眼神,她也隻好咽下去了。


    “臣妾告退。”


    齊妃心不甘情不願地服了服身,便趁著皇上還沒有更生氣的時候,拉著弘時趕緊離開了。


    臨走前,還不忘惡狠狠地瞪一眼安陵容。


    都怪安陵容!


    要不是忽然帶安旭來養心殿,皇上至於這樣生氣,還要拿他兒子和一個縣令庶子來進行比較麽!?


    安旭也配!


    齊妃滿心不甘。


    不曾想,她帶著弘時走出去不久以後,就在宮道上,遇見了皇後。


    皇後正帶著剪秋出門呢,瞧著心情頗好的樣子,齊妃雖然心中悶悶,但既是撞見了,隻能上前去行禮。


    “臣妾見過皇後娘娘,娘娘萬福金安。”


    “見過皇額娘。”


    弘時垂頭喪氣,連一句吉祥話都沒力氣說。


    皇後眼眸一動,打量齊妃和弘時一眼,又看二人來時的方向,念及最近上書房裏剛剛考教完了課業,心中已經有了幾分猜測。


    “齊妃妹妹這是從養心殿來的?許久不見,三阿哥瞧著似乎長高了些呢。”


    皇後客氣寒暄。


    齊妃滿心怨念,見皇後殷切熱絡的模樣,倒也不忍了,索性將剛剛養心殿裏發生的事情一股腦都說了。


    “出身那樣卑賤,如何能與三阿哥相比!?皇上也真是糊塗了,抬舉那樣一個人有什麽用?”


    齊妃口不擇言。


    皇後聽得微微蹙眉,有些不悅,隻是說道:“他出身低微,自然是不能與三阿哥相比的。但是齊妃呀,你也別忘了一件事。”


    ?


    齊妃抬頭,不太明白。


    “他姐姐,可是柔嬪呢。”


    皇後的語氣和眼神在這一刻變得意味深長起來,看看三阿哥,又露出幾分同情的模樣,道:“三阿哥天資如何,咱們心裏都有數。”


    “偏偏那位現在如今有個這樣出色的弟弟。本宮可是聽說了,安旭那小子,野心可不小呢,在國子監中,與富察馬齊的侄子來往頗深。”


    “嘖,那可是富察家。齊妃,你說安旭那樣小,與富察家結交的心思真是他一個孩子的主意麽?”


    齊妃的眼睛一下子睜大了。


    富察一族,那可是從先帝爺在的時候就榮耀的一族了,富察馬齊更是軍機處大臣,備受皇上信賴的。


    “她竟然……”


    齊妃拳頭攥緊,指甲都快嵌進肉裏了,咬著牙道:“她如此謀算,難不成是……”


    不等齊妃說完,皇後已是莞爾,繼續悠悠地說道:“這個麽,本宮就不知道了。不過,她即將封妃,膝下又有一子。”


    “雖說弘曦年紀是小了些,但架不住柔嬪年紀還輕呀。哪怕弘曦不成,來日還有許多機會誕下皇阿哥。”


    “唉,皇上又還是春秋鼎盛的年紀。誰知道再過十幾年,朝中又是個什麽樣的光景呢。”


    “哦,對了。本宮聽說,安旭結交的那位富察家的公子傅恒也是極為出色的呢。到那時若有富察家這個助力,柔嬪豈不是……”


    “不!”


    齊妃目眥欲裂。


    她不允許!


    不允許旁人踩著她兒子的頭!


    “皇後娘娘,弘時他還小,臣妾,臣妾……”齊妃心裏一時有些亂,但她看著愁眉不展的皇後,一時也不知該說什麽,隻是去拉住弘時,道:“臣妾還有事,就先告退了。”


    齊妃拽著兒子跑得飛快。


    皇後直到看見這母子二人消失在了宮道的盡頭,才忍不住笑出了聲。


    “齊妃呀齊妃。子肖母,難怪呢,弘時是這個樣子的。”


    皇後笑容格外開懷。


    邊上,剪秋卻是不免有幾分擔憂,道:“齊妃愚蠢,皇後娘娘想要攛掇她來對付柔嬪,她會上鉤自是不必說。”


    “隻是,柔嬪陰險狡詐,齊妃如何能是她的對手呢?恐怕到頭來,她是傷不了柔嬪的。”


    皇後聞言笑笑,似乎並不在意,隻道:“不試試,誰知道呢。不過麽,就算失敗,倒也無妨。”


    “於本宮而言,並非是沒有任何收獲的。”


    剪秋稍微有些迷茫,但她看著皇後成竹在胸的模樣,也不好再說什麽了,隻是岔開了話題,說道:“繪春自出宮後,倒是安安分分。”


    “幾乎每日都待在她自己的宅子裏,不外出的。奴婢發現,她宅子附近常有人鬼鬼祟祟的出沒,也不曉得是柔嬪那邊的人,還是昌嬪那邊的人。”


    提起繪春,皇後開懷的笑顏就不免凝重了幾分,有些煩悶似的,說道:“繼續盯著吧,別讓外頭那些人與她接觸。”


    “繪春若是個聰明的,自然知道該怎麽做。”


    “是。”


    剪秋心頭一凜,唇角不免抿了抿。


    這一細小的表情,自然是落入了皇後眼中的,皇後立時握住剪秋的手,柔聲道:“剪秋呀。”


    “你服侍本宮多年,又是從烏拉那拉府跟著出來的。本宮待你,自然是不同的。你是本宮身邊,最為信賴和值得依靠之人了。”


    剪秋神色有些動容,表情一肅,便道:“奴婢知道。娘娘大恩,奴婢哪怕一輩子都報不完,自會盡心效忠娘娘的。”


    “嗯。”


    皇後滿意頷首,繼續攜著剪秋的手往前。


    她今兒個,是要去禦花園裏逛逛的呢,難得冬日裏不下雪,又有這樣一碧如洗的天氣,不出去逛逛,豈非是辜負了?


    另一頭。


    養心殿中,皇上陪著兩個孩子玩了一陣後,又留了安陵容用午膳,席間提起了關於安比槐的事情。


    “他在直隸當值,差事做得還不錯,雖無功,但也無過。朕想著,將他調來京城好了。這樣往後,你娘入宮看你也更方便些。”


    安陵容眉毛一跳。


    不是吧?


    皇上又想給安比槐升官兒了?


    不行不行!


    “皇上,阿瑪他……”


    安陵容想婉拒。


    然而這一回,皇上猜到安陵容心思之餘,也道:“他才能如何,朕心裏也是清楚的。太有實權的官兒,也不適合他。”


    “便打發個閑散差事,名目聽著好聽的也就是了,如此,便無傷大雅。”


    那就好。


    安陵容實實在在鬆了口氣。


    說實話。


    她覺得,安比槐那人,做縣丞都是不配的,就知道搜刮民脂民膏,何時真的為老百姓想想呢?


    若非他身邊一直有幾個幕僚提點著,安比槐到了直隸,那差事還指不定糟糕成什麽樣子呢。


    現在,有人幫忙,他也僅僅隻是做到無功無過,實在是本事太差了。


    閑散差事也好,明麵上瞧著光鮮,倒也夠了,這樣也不容易給她招來什麽禍事。


    “如此便好。”


    安陵容千恩萬謝,言笑晏晏,主動給皇上夾了一塊最好的雞腿肉過去。


    皇上看看那雞腿肉,忍不住失笑搖頭。


    得。


    他是難得從安陵容這兒討到什麽好處的,這肉安陵容能忍住沒夾給瑾妤而是給了他,他都該知足了。


    心裏如此腹誹,皇上倒也覺得安陵容是真的疼愛女兒,不免道:“昌嬪說,快過年了,宮裏也該熱鬧一番。”


    “她從宮外請了戲班子進宮,三日後要唱一整日呢。你若覺得無聊,大可帶著孩子去聽聽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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