風吹到了安陵容的脖子上。


    安陵容略縮了縮身子,往窗戶那兒看了過去,這風有些大,吹得窗戶都響動了幾下,好在呼呼幾聲後,風漸漸小了,動靜也停止了。


    杏兒就在外頭守著呢,發覺忽然起了大風,進來就把窗戶關上,又柔聲道:“皇上和娘娘若還有什麽吩咐,喊奴婢就是。”


    “嗯。”


    安陵容頷首,回頭忍不住對著皇上嗔怪一聲,小聲道:“都怪皇上。好好的,竟然講鬼故事。”


    “方才那一陣風吹進來,分明是夏日裏,卻無端讓人覺得有些涼,也不曉得是不是皇上您這故事給鬧的,可不許再給瑾妤講鬼故事了。”


    後日就是中元節了。


    安陵容雖一向不信鬼神,但也是敬而遠之。


    偏偏皇上沒個計較!


    “朕也不過是想起前些日子朝臣們收繳上來的話本子,看了幾眼,就講給瑾妤聽罷了。你不喜歡,朕不講就是。”


    皇上倒也不在意,簡單洗漱後,就回了床榻。


    收繳上來的話本子?


    安陵容略有些意外,還在揣度“收繳”是不是她想的那個意思呢,卻見皇上並沒有太多要說這件事的意思,也不好再問,索性去睡了。


    這夜。


    不知怎的,安陵容做了一個夢。


    夢見她帶著瑾妤,遇上了妖怪,好在她們一路逃,倒是平安無事,半夜醒來時,才發現夢中的種種驚險,仿佛是來自於窗外的狂風暴雨,雷鳴閃電。


    動靜極大。


    安陵容瞧了一眼身側如此動靜還在熟睡的皇上,忍不住撇撇嘴,起身輕手輕腳穿了鞋子,就想去隔間看看瑾妤。


    她剛過去,便發現隔間裏的蠟燭亮著,原來杏兒在旁邊守夜,聽見動靜後擔心瑾妤害怕,就過來了。


    瑾妤確實是被吵醒了。


    好在杏兒陪著,瑾妤抓著杏兒的胳膊,又睡著了。


    “娘娘。”


    杏兒聽見安陵容過來,壓低了聲音喚了一聲,看看瑾妤,又對安陵容點點頭,約莫是想說,公主很好,叫安陵容不必擔心。


    安陵容也點點頭,拿起一旁櫃子上的一隻布老虎塞給了瑾妤,這才把杏兒的手換了回來。


    許是瑾妤方才害怕,抱杏兒抱得緊了些,現在時辰長了,杏兒的手都有些紅紅的,好在孩子睡著了,瑾妤也不曾發現安陵容“狸貓換太子”了。


    “去歇著吧。”


    安陵容也小聲說著,杏兒頷首,想了想還是不放心,索性抱了毯子過來,在瑾妤身側打地鋪。


    今晚原本就是杏兒守夜的,不過本來不是在這裏,是守著安陵容的,現在麽……杏兒瞧她家娘娘的模樣,想著娘娘心裏,肯定是希望她守著公主的!


    主仆二人,相視一笑。


    有些心思,不必說,她倆便是懂得的。


    安陵容心中踏實不少,轉身回眸之際,忽然外頭又是一道閃電劃過,一下子照亮了黑色的夜。


    窗外。


    竹林的映襯之下,安陵容忽然看見一個女子的人影站在那兒。


    隻一瞬,閃電消失後,人影自然就看不見了。


    !?


    她的心頭猛然一跳。


    誰在那裏!?


    不知是不是睡前聽的鬼故事的緣故,還是方才那個奇怪的夢的緣故,安陵容心中有些不安,走到門口推開門,外頭是風裹挾著雨朝著她吹過來。


    但,並無一人。


    廊下唯有一個守夜的小太監,本來裹著被子蜷縮在牆角打著瞌睡呢,忽聽安陵容打開門,嚇了一跳,才跑了過來。


    “娘娘?”


    “方才外頭有人?”


    安陵容左右看了看,並不曾看見有人。


    那小太監守了大半宿,有些熬不住了,方才都睡過去了,自然更沒看見什麽人,隻能低著頭,歉然道:“奴才睡著了,沒瞧見……”


    無奈,這夜的風雨吹在身上也實在有些冷,隻好道:“雨這樣大,你在廊下這樣睡,恐怕也是會著涼的,先回去吧。”


    那小太監驚喜又意外,但職責所在,猶豫了好久,才千恩萬謝道:“多謝娘娘,多謝娘娘!”


    安陵容回去以後,杏兒幫她拿了帕子過來擦拭。


    安陵容頭發稍微打濕了一點點,好在她方才不過是站在門口,離雨幕尚且有一段距離,濕得不厲害,幾下就擦幹了。


    “怎麽了?”


    杏兒不免好奇發問,安陵容便將看到一個人影的事情說了,蹙眉道:“不曉得是不是有宮人半夜出來。”


    “但既然被我瞧見,我又出來詢問,理應過來說一聲才是。”


    “……”


    杏兒默了默。


    按理來說,確實如此,不然一聲不吭跑了,令安陵容覺得半夜遇見了鬼,被嚇著了,那豈非犯了大錯麽?


    她們宮裏,有這麽笨的人嗎?


    杏兒一時沒有頭緒,見安陵容神色不是很好,隻好安慰道:“許是那窗戶外麵都是竹林,風雨太大,一時看岔了也是有的。”


    “公主這兒奴婢會守著,娘娘先回去歇著吧,都這樣晚了呢。”


    竹影搖曳,看花眼了?


    安陵容自己也有些不確定。


    不過,她原本也不是什麽疑神疑鬼的人,加之更沒什麽虧心事,不過淡淡一笑,再看了看女兒,就回去了。


    後半夜,雨漸漸小了。


    安陵容回去以後,皇上醒了,問她怎麽起來了,她說去如廁了,皇上也不知聽清沒有,隻“唔”了一聲,又睡過去了。


    安陵容哭笑不得。


    皇上今日這是累著了,才睡得這樣沉的吧?


    要是她有什麽歹心,這拿了一斧子劈在皇上的腦袋上,恐怕他都不曾察覺呢。


    這麽想,安陵容失笑搖了搖頭,便回了被窩裏。


    轉眼,到了中元節。


    兩日陰雨,中元節這日放了晴,按照習俗,宮裏都是要焚燒元寶紙錢,來祭奠大清的列祖列宗的。


    安陵容作為嬪妃,自然也該跟著皇上、皇後一起祭奠。


    她折了些元寶,放在銅盆中,一隻一隻的燒掉,她看著銅盆裏的火光,其實覺得稍微有些無聊。


    正好,外頭有喇嘛法師過來,說是有事要和皇上、皇後稟報。


    皇上和皇後一出去,殿內的其餘嬪妃們便就鬆了口氣,不再跪得那樣拘謹,還交頭接耳了起來。


    康答應一向話多。


    這時候,就和貞貴人湊在了一起,嘀嘀咕咕道:“貞姐姐,你聽說了沒?這幾日,圓明園裏頭鬧鬼了呢!”


    貞貴人也不知是不是膽子小,聽見康答應這麽說,身子一縮,嗔怪道:“別胡說八道,什麽鬧鬼不鬧鬼的,今日可是中元節!”


    鬼門關大開的日子呢!


    康答應撇撇嘴,繼續道:“不少人都不知道這件事了。聽說就是淳貴人住過的屋子,有人半夜路過的時候,瞧見裏頭點著蠟燭呢。”


    “人都不在了,屋子裏自然也是沒人住的,該是黑漆漆的,怎麽忽然有人點了蠟燭?”


    “貞姐姐你是不曉得,在我們漢人裏頭,那是有頭七回魂的習俗的。指不定是淳貴人想念圓明園了,也回來瞧瞧呢!”


    “……”


    貞貴人聽不下去了,一下子麵露慍色,不滿道:“什麽頭七回魂的?你是傻了不成?這淳貴人也是滿人,怎麽就和你們漢人習俗一模一樣了?”


    “別再胡說了!指不定是有宮人過去打掃屋子的時候點了蠟燭,忘記滅了而已,你們以訛傳訛,像什麽?”


    “……”


    康答應在貞貴人這個“好姐妹”處吃了閉門羹,同樣不太高興,又看向安陵容來,陰陽道:“說起來……”


    “淳貴人當初還是和柔嬪你一道進宮的呢。聽說那時候,你們之間也是有些交情的。”


    “現在淳貴人真是可憐,死的時候也沒人去悼念一下。柔嬪怎的也不念在當初情分,去看看呢?”


    ?


    安陵容莫名其妙看了康答應一眼。


    這人,空口白牙的,自說自話的本事倒是厲害,與她交好的貞貴人都不想理她了,她還在這兒說是非。


    “你也不沒去麽?”


    安陵容懶得理她,索性直截了當道:“都是後宮姐妹,康答應就莫要五十步笑百步了。你自己心裏害怕,還要扯上本宮?”


    什麽一起入宮的情分。


    祺貴人還和淳貴人一起在皇後跟前服侍呢,祺貴人都躲淳貴人躲成那樣了,豈非更加不顧情分?


    哦,她忘了。


    祺貴人隻會一件事,那就是以瓜爾佳氏一族起誓,別的,她還真的就不會了。


    “嬪妾也不過就是……”


    康答應還要不服。


    眼看著,都是一副失心瘋的模樣,要上來拉扯安陵容了。


    安陵容一蹙眉,示意一眼杏兒,杏兒立即會意,就把康答應給扒拉開,推到了一旁去。


    “宮裏最忌諱的就是你這種亂嚼舌根之人!怪力亂神,當真愚蠢!”


    “杏兒,給本宮把康答應拉出去,當著宮人們的麵兒,狠狠地打十庭杖!皇上皇後若問起,本宮自有話回!”


    有些人,不狠狠地吃一個教訓,永遠都不會記得疼!


    “是!”


    杏兒毫不猶豫,拉著康答應就往外走。


    一旁。


    昌嬪一直雙手合十,對著眼前的牌位們虔誠地祭拜著呢,她今日是難得的安靜,這時候,聽完了安陵容的發落,也不免睜眼,挑眉看向了安陵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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