淳答應闖了進來。


    侍衛們想攔,卻見淳答應手中握著匕首,抵在她的脖子上,到底是不太敢攔的。


    皇上本來要走,一聽見淳答應的聲音,停住回頭望了過來,隻見淳答應丟掉匕首,又跪了下來,眼裏含淚,看著皇上。


    “阿瑪他死了?”


    淳答應問著,眼裏滿是淒楚。


    “是,他死了。”


    皇上聲音沉沉,並無隱瞞的意思,道:“他為查年羹堯罪證,被年羹堯的人發現了。他腿腳不便,被殺害了。”


    說到這裏,皇上頓了頓語氣,估摸著是看著淳答應這副樣子實在是太可憐了,說道:“你節哀順變吧。”


    說完,皇上仍然作勢欲走。


    淳答應卻哭鬧著,喊道:“阿瑪死了,他是為了大清江山死的!年羹堯乃是罪臣,阿瑪舍身為國!”


    “他有今日,也是被庶人允?所害!臣妾一家,實在是不公。而且……”


    淳答應看向剛剛被冊封襄嬪的曹琴默,怒道:“臣妾被推入水那日,襄嬪也是在場的。”


    “她分明什麽都看見了,卻還是不肯救臣妾一把!皇上,她們這樣對臣妾,這樣對臣妾的阿瑪。”


    “臣妾當日出於憤恨,這才害了那允?的妻子,臣妾又有什麽過錯!?”


    “臣妾直到今日都記得,被人推下水後,臣妾本想遊上來,卻被人摁住頭,冰冷的水一點點嗆入鼻子,嗆進肺裏的難受。”


    “慢慢窒息,幾乎要死去的感覺!皇上,臣妾冤枉!”


    她的身子和聲音都在發抖。


    加之淳答應身形本來就小,嬌小的一個人這樣跪著,又哭著,實在是楚楚可憐。


    “……”


    看到這裏,安陵容長歎。


    當初,還是她叫淳答應隱忍不發的呢,倒叫她現在說出這件事來,為她博取了極大的同情。


    好手段。


    “皇上。”


    皇後見狀,眼裏頗為動容,歎息道:“那件事,的的確確是淳答應糊塗了。可允?夫婦,確實也……”


    當日皇上責罰淳答應,也有幾分忌憚允?的意思,可既然現在允?成了庶人,被“牽連”的淳答應,自然是能多幾分機會的。


    皇後先失去一個福貴人,再失去一個淳貴人,眼睜睜看著華妃要倒了,將來宮裏莞嬪與柔嬪恐怕更是如日中天,心中自然膠著。


    她把消息傳回索綽羅府裏,那位翰林院侍講學士心一橫,為了女兒和家族前程,便就犧牲了他的一條性命。


    父母之愛子,則為之計深遠。


    這個道理,再這位侍講學士身上,倒是體現得淋漓盡致了,他也實在是一個真的有才學的人,就是他的子女……


    提及當日,皇上腦海裏想到的,其實更多的也是允?仗著身份地位,頻頻對他施壓的模樣。


    他……


    “罷了。”


    皇上擺擺手,看著淳答應,道:“從今日起,朕就解了你的禁足吧!”


    僅此而已了。


    “臣妾多謝皇上!”


    淳答應卻跟看到最後一縷曙光似的,拚命磕頭謝恩。


    宴席散了。


    鹹福宮中,敬妃、安陵容、甄嬛、沈眉莊和欣常在幾人坐在一起,忍不住談論起今天的事情。


    “我真是沒想到,都到這個份上了,皇上還是不舍得要了年氏的性命!難不成,皇上真對她有情!?”


    欣常在心直口快,早年也是受了年氏不少欺壓的,自然對於今日的這個結果還有些不滿。


    “多半是了。”


    甄嬛倒是冷靜,頷首如此說完,因為心中仍然有些涼意,並不願多言語。


    “唉。”


    沈眉莊也歎了口氣,悵然看向欣常在,道:“還不僅僅是年氏呢。今兒個淳答應跑出來,說了那樣一番話,皇上就解了她的禁足。”


    “她一向是喜歡抓尖賣乖的,往後再多見幾次皇上,指不定還能複位呢。先前她被責罰的事情,欣姐姐參與頗多,恐怕日後……”


    要是沒有欣常在的一番指證,淳答應被廢的事兒,還不至於那樣“證據確鑿”呢,淳答應又是個心思那樣深的人……


    “哼,我豈會怕她!”


    欣常在倒並不那麽在意,冷哼道:“身正不怕影子歪!我倒是不信了,她還能如何!”


    “欣姐姐!”


    安陵容深知淳答應的厲害,忙道:“話雖如此,但人無傷虎意,虎有害人心!該提防的,還是要提防才好。”


    欣常在聞言,微微蹙眉,倒是頷首,記下此事了。


    敬妃在旁,也對安陵容和甄嬛道:“今日我冷眼瞧著,皇後也是有扶持她的意思的。現在年氏倒了,你們便是首當其衝的了,可得仔細!”


    幾人紛紛頷首,皆不曾因為年氏被貶為答應的事情,而感到太多的輕鬆。


    往後月餘,宮中十分平靜。


    皇上因料理年家和允?的事情頗為忙碌,仍是不得空進後宮,被廢的年答應,也繼續待在翊坤宮中。


    伺候她的宮人都被撤走了,隻留下一個頌芝,她不哭不鬧也不求饒,沉默得像個完全沒有了心氣的人似的,早已不似從前的她了。


    倒是淳答應。


    她自從被解了禁足以後,幾乎每日都到皇後宮裏請安,殷勤熱絡,顯然是要抓住她這最後一絲希望了。


    十月初時,京城下了第一場雪,天氣漸寒,安陵容也在雪後的第二日,邀了沈眉莊一起去碎玉軒裏找甄嬛玩。


    “外頭好冷呢。”


    安陵容撩開門口的門簾一進屋子,屋內是暖融融的炭火,安陵容感覺心頭一鬆,便對甄嬛道:“恭喜莞姐姐了!”


    “我聽說,甄伯父晉升為吏部尚書兼都察院左督禦史呢,真是可喜可賀!”


    “哪裏!”甄嬛滿麵笑容,頷首道:“父親為年羹堯之事出力頗多,皇上是格外恩賞了一些。”


    “不僅僅是他呢,我聽說,安伯父也出力不少?皇上已經打算將安伯父調任直隸,做直隸知縣了呢!”


    “……”


    提起這個,安陵容的嘴角閃過一絲苦澀。


    她實在是無奈。


    年羹堯被貶杭州將軍後,禁足在府邸之中,安比槐與幾個幕僚聯合,找了些許年羹堯的錯處出來。


    自然,其中一部分其實是子虛烏有的,但皇上早就想要找理由殺了年羹堯了,安比槐遞了證據上來,皇上也沒細審,便就殺了年羹堯。


    真要說功勞,安比槐是有的,但更多的,還是這一次他走運,猜中了皇上的心思罷了。


    “我實在是不希望他晉升。”


    安陵容悵然,說出實話道:“他有幾分小聰明,知道審時度勢,但卻禁不住誘惑,實在是難當大任!”


    直隸知縣!


    這可是京城直接下轄的地方,比之從前的泰安知縣的位子,不知道要香多少呢!


    安比槐也實在是運氣好。


    上一次錯過了調任泰安知縣的機會,後來他回了鬆陽縣後,聽說泰安知縣被皇上安排別人擔任了,還生了氣呢。


    誰知這回,丟了泰安知縣,倒叫他撿了個更好的。


    “這……”


    甄嬛與沈眉莊互望一眼,兩人也知道幾分安陵容心中的顧慮,隻好道:“這個,倒也無妨。”


    “眉姐姐阿瑪不是安排了人在你阿瑪身邊麽?叫他們好好提點他就是了。再者,我阿瑪現在是吏部尚書了,直隸距離京城也不遠。”


    “將來若有什麽,也可互相幫襯一二。”


    聞言,安陵容苦笑頷首,心中倒是稍微寬慰了一些,又聽沈眉莊道:“前幾日我伺候太後時,皇後向太後諫言。”


    “說是原本今年是要選秀的,因為年羹堯和庶人允?的事情耽擱了下來,現在再大費周章選秀又有些不好。”


    “倒不如,從此次平定二人之亂的有功之臣家中,挑選合適的女子入宮呢。”


    !?


    聽到這裏,安陵容眉毛一挑。


    她的腦海裏,浮現出一個畫麵。


    祺貴人眼皮一翻,從位子上站了起來,對著皇後服身一揖,朗聲道:“臣妾要告發熹貴妃私通,穢亂後宮,罪不容誅!”


    ……


    祺貴人也實在是個攪屎棍了。


    她入宮——


    安陵容想起當初種種,入神之際,不留神沈眉莊和甄嬛聊著聊著,話題卻是說到別處去了。


    “今日我路過翊坤宮,原想看看的,卻見大門緊閉。看來她自己也是知道丟臉的,不願意出來了。”


    沈眉莊的嘴角全是冷意,緩緩道:“就連往日裏那樣濃烈的歡宜香味道都是聞不到了呢,也不曉得是不是內務府沒再給了。”


    “她如今是寥落,可一條命卻還是在的。”


    沈眉莊仍然不甘心。


    她說完,又見安陵容在出神,便拉了拉安陵容,喚道:“陵容!?”


    “嗯?”


    回過神來的安陵容,後知後覺想起剛剛沈眉莊提起的歡宜香,頓時心頭一跳。


    那日,在鹹福宮她其實就想說了,可細細一想,此事關係宮中機密,原也不是皇上告訴她的,她自然是不能貿貿然說出去的。


    這會兒……


    眼看著屋內隻有她們三人,安陵容心頭一凜,問道:“說起歡宜香。莞姐姐,眉姐姐,你們可知道,那歡宜香裏頭,有著大量的麝香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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