安陵容麵前擺著的,是水煮魚片。


    近日禦膳房裏來了一位川渝的廚子,膳食做得十分好吃,瞧著紅紅火火辣椒很多,實則香而不辣。


    安陵容不擅長吃辣的,都能吃好些這水煮魚片呢。


    “都好幾日沒吃辣了,小主可別一次性吃得太多,小心傷了胃。”


    杏兒還是不放心,叮囑完,又叫菊青去端一些桂花蜜過來,待會兒好給安陵容解辣。


    “你呀。”


    安陵容對杏兒的細致哭笑不得,剛嗔怪一句,忽見宴會廳外頭,一個宮女急匆匆地跑了進來。


    那宮女,仿佛是皇後身邊伺候的繪春。


    繪春跑到皇後身邊,附在皇後的耳朵邊上說了些什麽,皇後一下子就將目光看向了安陵容與淳貴人,眉頭緊鎖。


    !?


    繪春跑進來,十分急切。


    這異樣的舉動自然是吸引了不少人的注意力了,現在皇後又是這副神色,一下子殿內都安靜了不少。


    “發生什麽事了?”


    皇上顯然也察覺了,看向皇後。


    “這……”


    皇後十分猶豫,沉吟片刻,才道:“說來,這件事,牽涉柔貴人和淳貴人呢。”


    皇後似乎本來是想為安陵容或是淳貴人遮掩,私底下再提及這件事的,現在皇上一問,隻好當眾說了出來。


    “宮外傳來的消息。說是今日午後,淳貴人的侄子和柔貴人的弟弟,在書塾裏起了爭執呢。”


    “兩個孩子竟是大打出手。這安家孩子,把淳貴人的侄子打得骨折了呢。現在兩位索綽羅大人正在養心殿外,懇請皇上給個說法!”


    兩位索綽羅大人,自然就是淳貴人的父親與哥哥了,淳貴人父親在翰林院任職,哥哥則是國子監的先生,都是文人清貴。


    這會兒跪在養心殿外求個說法,皇上實在是沒法子忽視的。


    “什麽!?”


    皇上大驚,臉色徹底陰沉了下來,作勢就要起身,往外頭走去。


    看樣子,是要見見他們了。


    “……”


    安陵容腦門上的筋也是跟著跳了跳。


    安旭和淳貴人的侄子打架?


    她記得,安旭是個活潑的孩子是不假,但也不是性格衝動的人,就是年紀隻有六歲,還是太小了一些……


    “喲。”


    安陵容這兒,腦子裏還亂糟糟的人,眼看著皇上一走,華妃就坐不住了,率先嘲諷問道:“怎麽柔貴人還有個弟弟的麽?”


    “真是好大的本事,連翰林院侍講學士的嫡孫都隨意毆打,還打得骨折了,安家果然是家風清正,教養甚好的呢。”


    就著先前皇後的那一番話,安陵容這兒自然是理虧的,這會兒華妃這麽說,安陵容也隻能道:“是臣妾庶出的弟弟。”


    “他脾性一向極好,今日之事也還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呢,華妃娘娘大可不必下這樣的定論。”


    “庶出的弟弟?”


    華妃一聽這個,眉眼挑得愈發厲害了,輕輕掃一眼皇後,又道:“本宮就說呢,柔貴人儀態舉止瞧著也還好。”


    “原來是庶出的弟弟,與嫡出的有些差別,倒也是情理之中了。”


    “華妃!”


    皇後被華妃這樣指桑罵槐,臉上早已變了顏色,終於是忍不住道:“事情尚未有什麽定論!”


    “更何況,這與庶出嫡出又有什麽關係?品性不端、作奸犯科之輩,也並非都是庶出!而有些嫡出,例如唐高祖嫡長子李建成,頑劣不堪,德行敗壞,還想弑弟!”


    “若非唐太宗深謀遠慮,玄武門之變早早動手,恐怕這李唐江山,國祚如何,都還是未知之數呢!”


    華妃聞言,輕輕冷笑,譏誚道:“是麽?”


    “臣妾倒以為,後世史書大多是為了迎合唐太宗所著。自然要把自己的嫡親哥哥給抹黑些,才能坐穩自己的位置了。”


    “實際上李建成到底是不是毫無建樹、德行敗壞之輩,還未可知呢。”


    這兩個人,就著李唐的那起子事情,便在這兒爭論了起來,安陵容實在是聽不下去,很想去皇上那兒瞧瞧到底是怎麽回事。


    “安姐姐。”


    她還未來得及起身,淳貴人已經先抬頭看她了。


    淳貴人眼裏滿是淚水,楚楚可憐,望著安陵容,神色上盡是無辜的模樣,她問道:“你弟弟,真的打了阿鈺麽?”


    阿鈺,就該是淳貴人那個侄子的名字了。


    安陵容默了默。


    她想,皇後能當眾說安旭把人打得骨折了,那應該就不是假的,隻是為何打人,安旭自己又怎麽樣了,還不清楚而已。


    而安陵容這時候的沉默,放在淳貴人的眼裏似乎也成了默認了,淳貴人哽咽著,又問道:“阿鈺那樣可愛!”


    “我進宮時,他時常跟在我身後喊我小姑姑,走路跌跌撞撞的,怎麽就骨折了呢?他一定很疼!”


    淳貴人的控訴,令不少人都十分讚同。


    “就是。”


    富察貴人自小產後,一直都擺著一副怨婦的模樣來,聞言跟著附和,道:“翰林院侍講學士的嫡孫,必然是不會動手打人的。”


    “也不知柔貴人的弟弟發的什麽瘋,將人給打了。”


    富察貴人冷笑完,淳貴人繼續道:“聽說,是安姐姐想給她的庶弟找一處私塾的,正好阿鈺也在那兒。”


    “兩個孩子大概是因為什麽事情起了衝突吧?”


    “起了衝突?”


    富察貴人語氣誇張,問道:“這麽點大的孩子,能因為什麽起衝突?莫不是柔貴人不喜淳貴人。”


    “便叫自己的弟弟在宮外找到機會,就打淳貴人的侄子一頓來出氣吧?”


    ……


    要不是安陵容心情實在是不好,這會兒都能被富察貴人這一席話給氣得笑了。


    她像是這麽無聊,能做出這種事情來的人!?


    “富察貴人,非禮勿言。”


    甄嬛聽不下去,看向富察貴人,幫著安陵容說道:“事情尚且沒有定論,還是不要再胡亂說了。”


    “莞嬪你說得輕巧。”


    然而,富察貴人並不買賬,麵對眼前這個同樣是在自己失去孩子,偏偏對方孩子卻活得好好的人麵前,並沒有什麽好臉色。


    “又不是你的弟弟被人打了,真是站著說話不腰疼!”


    富察貴人冷笑說完,又似乎是想起什麽似的,補充道:“也是我忘了。甄大人統共就兩個女兒,膝下是沒有兒子的呢!”


    “人丁這樣單薄,偌大的家業,將來也不知道會落到誰的手上!”


    眼看著富察貴人說話越來越難聽,就連一向涵養極好的沈眉莊也是微微變了臉色,冷冷道:“甄家將來家業落到誰的手上我不知道。”


    “反正,是與你富察貴人無關的!也不需要富察貴人你來操心了!”


    “與其有工夫想這些事情,還不如好好練練你那勞什子什麽先秦淑女的走路步子吧!指不定哪天走得好了,皇上又垂青富察貴人你了呢?”


    富察貴人自小產後,徹底失寵了。


    她為複寵,近來勤於練習先秦淑女步,企圖得到皇上喜歡,奈何這事兒宮裏都人盡皆知了,皇上對富察貴人的舉動還是沒什麽反應。


    沈眉莊這樣提及,也實在是被富察貴人氣得惱了,才特意挑了這事兒來諷刺富察貴人的。


    “你!”


    富察貴人一聽,臉色脹紅,安陵容趁機道:“聽聞先秦淑女步,是要弱柳扶風,十分婀娜的。”


    “就是這步子到底是過去了很久的事情了,想要學,恐怕也不容易呢。但求到最後,別是邯鄲學步、東施效顰才好。”


    “你們,你們……”


    富察貴人徹底忍不下去了。


    她站了起來,一下子太急,桌子都險些翻了,她自己也因為這個,身形稍微一個趔趄,往邊上栽過去。


    變故來得太快。


    坐在富察貴人身邊的淳貴人下意識想要去扶富察貴人,但也不知道怎麽回事,淳貴人腳下一滑,像是踩到了什麽東西,直挺挺的就往安陵容所在的方向倒了過來。


    眼看著淳貴人要是真的壓在自己身上了,那後果還不知道會怎麽樣,安陵容驚疑不定之時,杏兒已經撲了上來。


    “小主!”


    杏兒動作很快。


    安陵容隻感覺眼前一暗淡,杏兒在她的身側,已經張開雙臂將安陵容給保護了起來。


    但。


    淳貴人是驟然壓下來的,加之淳貴人體型豐腴,重量自然也是不輕的,她一摔在杏兒身上,杏兒也是悶哼了一聲。


    “小主。”


    眼看著那張熟悉的臉離自己又近了些,安陵容心裏突突直跳,隻盼著千萬不要出事才好。


    隻是這一回,上天不再那麽眷顧安陵容了。


    杏兒再努力,再是想要張開雙臂保護她,杏兒也隻是弓著身子,並無一個可以借力的地方,還是往下壓了一些的。


    安陵容覺得有些不舒服。


    “杏兒。”


    她喚了一聲,杏兒急急抓住了她的手,問道:“小主,小主?”


    “沒事。”


    安陵容勉力維持著鎮定,說道:“我好像……要生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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