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兔墜燈,在黑夜散發著幽幽的光芒。


    玉兔攀在有著幽幽冷光的月亮上的一盞燈,直到傍晚時分,安陵容看著這不需要點亮,卻散發出光芒的燈時,才曉得原來那裏頭鑲嵌了夜明珠。


    珠子在夜裏燁燁生輝,十分漂亮。


    杏兒很喜歡這燈。


    圍繞著轉了好幾個圈兒,忍不住含笑道:“皇上待小主其實還是很好的呢。小主生辰那日,皇上雖說隻是來吃了個長壽麵,但也給了不少賞賜。”


    “倒是今日不知怎的,又給小主送燈來了。”


    安陵容看著那燈,唇角泛起點點的笑意。


    還能是為什麽呢?


    約莫是知道了果郡王為甄嬛準備了滿池的荷花,這才覺得欠了她吧,男子麽,大抵都是如此的。


    “好了,先不說這個。”


    安陵容並不太在意,她早想好了恩寵是要一步一步來的,便對杏兒道:“去取了紙筆過來,我要磨墨寫信。”


    “是。”


    杏兒剛應了,外頭寶娟急急地跑了進來。


    “怎麽了?”


    安陵容抬眸,倒沒覺得寶娟這般“失態”有些不悅,而是下意識的,心頭一跳。


    寶娟向來穩妥。


    哪怕,她背後的主子另有其人,但此刻她這副模樣……


    “奴婢從前頭聽來的消息。”


    她臉色沉寂,說道:“皇上今個兒晌午才下的旨意,要將老爺調任泰安縣令。”


    “緊跟著浙江巡撫那兒就上了折子,說是老爺以前在鬆陽縣做縣丞的時候,收受賄賂,胡亂判案!”


    “什麽!?”


    安陵容急忙放下手裏拿著的毛筆。


    她早知道安比槐爛泥扶不上牆,現在果然……


    正下意識這麽想著,安陵容就覺得不對勁了。


    怎麽會?


    皇上旨意才下,浙江巡撫就彈劾了?


    這也太快,太巧了!


    寶娟顯然是瞧見了安陵容的神色,壓低了聲音,又解釋道:“年大將軍在擔**督之前,曾做過杭州將軍呢。”


    “也不曉得是不是那時候起,就和這位浙江巡撫關係密切了。”


    話說到這裏,安陵容一下子就懂了。


    她說呢。


    自己能夠平平穩穩到今日,除了她確實行事小心,從沒落下過什麽把柄給人以外,安家也是好好的。


    從前她父親不是個中用的人,自然她家族給不了幫助,年家那頭也就不必理會安家如何。


    現在,安家有要起勢的苗頭了,也不曉得是不是年家那兒早就搜羅了證據,隻以防著要是有這一天,就拿出來用。


    反正不管怎麽樣,這一天是到來了。


    想著,安陵容繼續問道:“那個案子,到底是怎麽回事?”


    寶娟想了想,略微理了理,就把她知道的事情悉數說了。


    那是三年前的案子了。


    有一位婦人,時常被自己丈夫毆打,她丈夫還拿著她賺來的銀子聘了兩房小妾回來,更是用她的嫁妝出門花天酒地。


    終於,在某次那男人毆打了那婦人之後,婦人實在是忍受不了了,到了縣衙來,想要與丈夫和離。


    這案子原本是一目了然的,男子不當人實在是可惡,該判了和離,再讓男人歸還女子財產的。


    誰知安比槐收了那男人的銀子,竟是在判了和離以後,讓那婦人一分錢都不許帶走。


    那婦人不服,後來又是幾次上門告狀,可惜安比槐壓根兒不理,直接就讓人將那婦人給打了出去。


    鬆陽縣是小地方。


    安比槐一個縣丞,倒也足夠隻手遮天了,不過花一些心思應付蔣文慶那裏而已。


    這事兒看似就這麽過去了。


    誰曾想安比槐當了鬆陽縣令,那婦人被嚇得半死,唯恐安比槐再找她麻煩,從鬆陽縣出逃時,就遇上浙江巡撫了。


    浙江巡撫一聽還有這事,義憤填膺,便就差人送這婦人進京,預備著是要告禦狀了。


    這會兒寶娟把事情一說,又補充道:“這件事一鬧出來,老爺調任泰安縣令的事情恐怕就要暫時擱置了。”


    “小主,這事兒發生的時候,您還未曾進宮,可曾聽說過麽?還是快快想想辦法,看看怎麽解決這件事吧!”


    安陵容並不記得這件事。


    想來是從前她不得寵,也無人如此想方設法來對付她了。


    “我知道。”


    安陵容心中歎息,看著寶娟眉眼間帶著幾分憂慮的模樣,放緩了語氣,說道:“多謝你了。”


    “時辰不早,你也先去歇著吧,我考慮考慮。”


    “是。”


    寶娟規規矩矩應了,便先出去了。


    她一走,安陵容就憋不住了。


    “安比槐!”


    她咬咬牙,是一點兒尊卑都不想念了。


    這個人,她真真是討厭,毫無用處,盡是幫倒忙,連安分守己都做不到麽!


    這世上,無才無能的人並不可怕,可怕的是無才無能還不自知,搞不清楚自己到底是個什麽東西,非要去逞能。


    這便是安比槐了。


    “小主。”


    杏兒忙過來拉了拉安陵容的手臂,又幫她捶肩膀,柔聲道:“可別生氣了,您還有著身子呢。”


    “唉,老爺這事兒,可真是不像樣。”


    誰說不是呢!


    安陵容想了想,無論如何,不能讓這件事就這樣蓋棺定論了。


    “杏兒,我記得你家裏便是鬆陽縣本地的?”


    她看向身側的人,杏兒頷首,道:“是呀。奴婢是五歲的時候被家裏賣進安府的。”


    “那你之後可有與你的家人聯絡過麽?在鬆陽縣,可有信得過,能幫忙跑腿的人?最好還得是有能力的人。”


    她必須先去調查此事!


    若這事兒是華妃為了陷害她父親,然後趁機來打壓她的,那就正好找到破綻反攻回去。


    可要是真的……


    安陵容心中發苦。


    饒是她懶得去理安比槐,可她娘親現在仍是和這個老東西綁在一起的,也得想法子救他了。


    “這……”


    杏兒遲疑著想著,呢喃道:“奴婢被賣進安府以後,與家裏的人聯係就少了。他們為了養弟弟,把奴婢賣了,成日還找奴婢要銀子。”


    “奴婢不想理他們,慢慢疏遠了。要說信得過的人,有倒是有,能不能派上用場就不知道了。”


    “小主,奴婢現在就去傳信!”


    “好,你去吧。”


    杏兒跑遠了。


    看著她的背影,安陵容還猶豫杏兒那頭的人能不能幫得上忙,要不要去找沈眉莊的時候,沈眉莊倒是自己先過來了。


    “陵容!”


    沈眉莊火急火燎,剛一坐下,不等安陵容開口,已是說道:“我已經寫信給我父親,叫他查查這事兒到底是怎麽回事了!”


    “那浙江巡撫與年羹堯交好,定然是設計想要害你父親的!你放心,有我呢,定會幫你的。”


    ……


    安陵容都還沒開口呢。


    她看著沈眉莊,見沈眉莊一副比她還急切的樣子,也隻能咬咬唇,道:“眉姐姐,謝謝你。”


    可不能哭。


    那樣太傻了。


    “哪裏的話,咱們是好姐妹,互相幫襯是應該的。皇上那兒,嬛兒也幫你去試探口風了。”


    “你放心。”


    你放心。


    沈眉莊也不知說了多少次這三個字了,一遍一遍安撫著她。


    她每每含笑應了,其實想說她現在挺堅強的,沈眉莊和甄嬛卻當她是個柔弱的小姑娘似的,仿佛都恨不得抱著她,安撫她了。


    實在是令安陵容既覺得無奈,又更覺得心裏暖暖的。


    夜幕來臨時,甄嬛來了。


    她說,皇上那兒雖生氣,但心裏也有數,那位要進京告禦狀的婦人現在還在路上呢。


    屆時他會親自審理此事的,絕不會冤枉了好人。


    不會冤枉好人呀。


    安陵容苦笑,心裏想,這事兒多半隻能靠她自己了。


    夜漸漸深了,沈眉莊與甄嬛先行離去,沒過多久杏兒也回來了,她一臉喜色,說是小魚已經出發往鬆陽縣去了。


    “小魚?”


    安陵容十分驚訝。


    “是我出城讓人去驛站快馬加鞭的時候遇上他了,本來想叫他幫忙去驛站遞信的,誰知他一聽這事兒,立馬就說他去鬆陽縣調查!”


    “我想著他是個可靠的人,人也不錯,就答應了。”


    小魚呀。


    安陵容想起那少年爽朗的笑,心裏倒也踏實了些。


    他去也好。


    生麵孔麽,也是有好處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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