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分鍾前,鎮鬼廟那廟前廣場的祭壇旁。


    “放在那上麵就好了。”打著傘走在前麵的敬緣回頭看看蘇三爺,指了指身旁的祭壇,“辛苦您。”


    “見外了。”蘇三爺回著,把用雙手扛過來的香案放在祭壇上,把滴水的鬥笠和蓑衣重新整理好後便退到了一旁。


    “畢竟您也不容易。”敬緣莞爾一笑,拿起香案上的一個小木架放在香爐旁,又將手裏的油紙傘固定在了上麵。


    “都是這話。”蘇三爺頓了頓,又問,“另外你為什麽不拿多把傘?”


    “等會兒跳祭舞也沒法打傘,無所謂了。”敬緣理了理不甚幹爽的祭祀服,走到香案前開始收拾香燭符紙,“比起我自己,讓香燭不要被打濕才重要。”


    “自從阿歡病倒,你亦不顧身子了。”蘇三爺麵無表情地評價,“你是後生冇錯,但來日方長,至少照顧下自己。”


    “正因為我是年輕人,所以才能這樣做呀。”敬緣漫不經心地應著,又打開一個楠木小盒,撚出一些像是朱砂粉的東西灑在了幾張稍顯泛黃的紙上。


    “你應該亦冇聽我講。”蘇三爺拿下背上的煙杆,頗有無奈拉下鬥笠地點了兩指煙草。


    敬緣回頭拋去了一個微笑:“三爺,你還是繼續休息休息吧,我來處理事情就行了。”


    “哎。鬼出來了,得你有解了。”蘇三爺緩緩吐出了一個煙圈。


    “我盡力吧,這種事情說好辦不是,不好辦也不至於,連奶奶都沒能應付呢。”敬緣又轉回去,嫻熟地把符紙折成了紙花。


    “阿歡教你教得很好,青出於藍了。”蘇三爺總算露出了淡淡的笑,“至少處理好這事是完全沒問題的。”


    “謝謝,我會保證至少處理好它。”敬緣一邊回答一邊走到祭壇後,撿起了那把祭祀短刀,“唔,這刀還落在這兒啊。”


    蘇三爺又抽了一口煙,忽然問:“話說你昨晚點解不拿它返屋,留在這裏不怕搞丟嗎?”


    “怕,但拿回去也沒區別。”敬緣說罷,再次用刀衝著自己前臂的舊傷口劃了劃,將血滴在了幾朵紙花上,“現在終究要再用到。”


    蘇三爺看著她的背影,沒再說話。


    敬緣也沒有續話題,隻是專心地把東西都準備好。香燭點幾支,紙錢燒一把,白酒也倒出三杯來,儀式的東西很快便布置得基本妥當。


    唯一有些美中不足的是沒帶多少祭品,隻有幾朵紙花。也罷,湊合著來就是。敬緣這麽想著,開始絮絮地念起某段禱文。


    可沒過多久,台階下就傳來了紛亂而急迫的腳步聲,大有打斷這場祭祀的架勢。蘇三爺亦明白這點,便立刻迎了過去。


    而就算是他,看到來者也吃了一驚:“你們怎麽全跑出來了?”


    敬緣的眉頭動了動,但沒有中斷禱祝。


    “雲伯那兒也被鬼作祟了!”打頭的阿灑開門見山地朝三爺道,“現在就剩我們出了來,其他人都……媽的!”


    蘇三爺眨眨眼,快速點了遍跑上平台的五人;這裏麵除了梁灑便隻剩梨致福一家,其他人則都不在隊裏。


    他皺了皺眉,朝阿灑問:“阿風,梨誌雲同梨福遠他兩公婆亦死了?”


    對方點點頭,心情複雜地敘述了連自己都沒太捋好的事件經過。


    “我們想著來這裏陪阿緣,好過留在其他地方。”梨致福補充,“如果這裏有事,我們亦可以幫手。”


    也許這段禱詞告一段落了,敬緣停下念誦,麵無表情地轉過頭告誡道:“既然如此,就不要太靠近我,往旁邊站著。”


    這冷冰冰的語氣讓五人都愣了愣,而敬緣沒再解釋,繼續念起了第二段禱詞。


    眾人麵麵相覷,各自退到了倒數第一或者第二級台階,靜靜地等待著她完事。


    這場麵讓梨致福夫婦想起了昨天來拜神的時候。那會兒人比現在多一半,天氣沒有這麽糟,氣氛總體也暢快些。


    雖說按蒿裏村的規矩,他們當時要把一些不好的念頭想在紙花上,但他們也忍不住像以前那樣許了些願。


    小工坊攤上官司,家裏要給人賠錢,這固然是該死的。


    但賠完之後呢?希望我們可以大步跨過,重新開始吧。


    女兒的嫁妝可能要因為自己的急功近利賠進去了,她們會失望麽?自己到頭來被女兒發現自己是外強中幹的貨色,這也是該死的。


    但是在這之後,她們至少能看出自己盡力保住她們的嫁妝了,所謂一人做事一人當嘛;希望她們不會重新恨自己吧。


    那錢實在難攢、犯了這個錯要付出的代價實在很大怎麽辦?


    希望……梨誌雲能多讚助一些罷。


    或許因為這個願望,或許因為敬緣本就沒提議許願,事情才會搞成這樣。


    紙花畢竟是燒給地府那些餓鬼的,它們跟好念頭勢不兩立。


    兩人不禁猜想,要是昨天自己沒許願,今天會正常些嗎?若是那樣,也許昨晚自己就不至於想錢想得自闖鬼門,也不至於捅出這種簍子。


    所以敬緣大概是恨他們的,他們把鬼門的鬼放出來殺了梨福遠兩口子,逼嚴醫生上了吊,還一連悄無聲息地殺了梨定龍、阿風和梨誌雲。


    錢沒撈到,反而傷了害了那麽多人,敬緣沒理由不恨。暫時沒說沒報複而已。


    何況咱不講別的,單是現在她要為此一邊淋雨一邊念經就已經足夠惱人了。


    但現在要後悔也晚了,就像那輛摩托車一樣追不回來了。梨致福甚至不知道該不該朝敬緣的後背想這些,說不定她能感覺到,然後再次討厭自己。


    畢竟剛才她深藍色眼睛裏射出的視線十分冰冷。


    如果有機會的話,梨致福還想請她去珠水邊吃個宵夜談個心,畢竟自己就是這樣和交惡的女兒和好了。


    但她不是自己的女兒,得罪了沒那麽容易能道歉回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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