某天早上,梨家的修車鋪前。


    一名騎著自行車、穿著工裝的男人在街邊停下,卸下車後座用帶子綁住的小板條箱,又將其抬進了鋪內:“阿欣!你爸要用的材料到了。”


    坐在櫃台後麵打瞌睡的梨欣一下醒轉,忙從錢盒子裏麻利地數出數目恰好的鈔票,又上去給了錢:“好,錢我來給。”


    “明白,你快些抬進去吧,你爸那麽忙,大概是急著用的。”男人簡單數了數鈔票,稍一道別就騎上車離開了。


    忙肯定挺忙,不然不會天天待在後頭的工坊裏。


    那箱東西是單車部件,爸從小工坊訂來自己做自行車用的;雖然肯定不會像名牌那樣賣得好,但遇上條件一般、主張能用就行的人家,一輛也能賣十塊上下的純利潤。


    梨欣打了個哈欠,她不插手這種工作,她隻需要快點把東西搬進去。


    梨雨還在上麵睡覺,再過一兩個鍾才能接下來,沒她的鋪頭甚至顯得有些冷清了;胡思亂想著,梨欣將那些部件搬進了後頭的工坊。


    工坊不大,倒塞了不少東西。一眼望去不僅有打磨機、切割機、組裝台和長水槽,還有那堆成山的雜物和組裝半成品,簡直沒有人能站立的空間。


    但梨致福就是一天天待在這種地方裏,做著一個又一個五花八門的訂單。


    梨欣經常會好奇爸爸是怎麽說服房東把一樓租給他幹這種事情的,鋪頭外麵吵不到,頭頂的二樓也吵不到嗎?


    能拿到經營許可證也挺神奇,私人工坊開在民宅裏本就不妥,若再加個煉鐵的熔爐,這張證怕是怎麽都批不下來。


    又或者,達成這些條件正是成本裏的一個大頭。


    在組裝台附近拚著一個車架的梨致福看見女兒抬著那個板條箱進來,指了指旁邊的一塊地方:“貨到了?放來這邊的空地。”


    梨欣在地磚間小心地落著腳,總算安然無恙地放好了東西。


    但梨致福破天荒地沒有馬上移開視線,盯著梨欣看了一會兒後忽然問:“你昨晚幾點睡的?”


    昨晚又偷偷去了一趟夜校的梨欣暗暗吃了一驚,盡量麵不改色地回答:“同平時一樣啊,做咩?”


    “你這黑眼圈怎麽是同平時一樣?”梨致福挑挑眉毛。


    “昨晚發了個噩夢,睡得不夠好而已。”梨欣攤攤手,若無其事般轉身走出去,“我出去看鋪頭了,外邊冇別人。”


    梨致福沒有再問,隻是盯著她的背影又看了一會兒。


    這一個多月來,女兒似乎有些不大正常。白天特別是早上時她偶爾會現出疲倦的神情,吃中午飯時也能看出她的精神狀態不夠以前那麽好,像是昨晚熬過夜、沒好好休息一樣。


    對於梨致福這種體力工人來說,吃飽睡足是幾乎和賺錢平齊的大事,餓著肚子或者困著腦子去上崗就是極大的折磨。他不得已親身經曆過幾次那種情況,也深知那樣做的後果,更能一眼看出梨欣就是沒睡夠。


    而且不是一天兩天了。


    她是生病了?不像,沒看出別的毛病;因為今天是周六、可以晚點開鋪而和妹妹玩得晚了些?不該,以前也都不會的;真的做噩夢了?怎麽可能一做就做一個多月。


    他又想起了一些晚上的事情。這一個月以來,他偶爾會在半睡半醒中聽到外麵有輕微的腳步聲或者開門聲。


    家裏從來沒丟過東西,動靜又沒可疑到非查清楚不可,他便沒有為此特地起床出去看看。現在一想,事情似乎不大對勁。


    女兒難道晚上自己跑出去了?這樣想的話,似乎一切事情都能解釋,但她怎麽會有這個膽子、或者說怎麽會有這個想法?


    難不成女兒結識了哪個外麵的小夥子,跑出去跟別人幽會了?!


    自己一天中大部分時間都待在這裏,外麵的鋪頭由她看,發生什麽自己大概也不知道;要是真有哪個冚家鏟的混小子過來勾搭,女兒這麽年輕,保不準就會上鉤!


    想到這裏,梨致福勃然大怒,幾乎要一拍桌子站起來、出去找梨欣問個清楚。


    要真是這樣的話,不懂事的女兒罵一頓就是,必須先撬出那個撲街的信息,然後把他打至跪地、教他認個天高地厚!


    但他終究是稍微忍了一下,再檢查了一遍思路。


    女兒真的談戀愛了嗎?她平日好像沒有那種心思思的感覺,要有的話旺子基本能看出來然後反映給自己。


    而自己總會不定時去鋪頭看兩眼透口氣,從沒見過什麽可疑人員,女兒也不像臨時藏起什麽再強作鎮定。如果是拍拖到願意大晚上跑出去和人家見麵,應該不會是這個樣子。


    那還有什麽可能?思前想後,梨致福想起了某次晚餐期間、旺子提過一嘴的夜校。


    自己以前上班的廠開了夜校,教工人們學習技術或者文化知識,難道她去那裏了?


    除此之外好像真沒別的什麽好去處,可梨致福搞不明白為什麽她會想去那邊。


    他聽說過那些老師,有些工齡甚至都比不過他,不過是前幾年經常被評的優秀員工;那些技巧梨致福也早用膩了,還用得著學嗎?


    但不管如何,那裏是最有可能的,女兒總不會晚晚都跑到幾公裏外的珠水邊上看夜景吧?梨致福暗暗決定了,下次那種動靜還有,就出去看一下。


    而今晚他就逮到了一個機會。再次聽見那些腳步聲和開門聲後,梨致福趕緊給自己醒了醒神,又悄悄叫醒了旺子,給她說了情況。


    或許是之前也有懷疑,旺子也很快警戒起來了。因為是先有腳步聲再有開鎖聲,不像是賊進屋,她也迅速認定最可能是家裏有人出了外麵,也就是女兒。


    不過兩人沒有馬上殺出去,他倆謹慎地在門後聽到了動靜完全消失,確認不會打草驚蛇後才摸出臥室。


    客廳和走廊都黑得伸手不見五指,也沒有人影,仿佛剛才的聲音是一種錯覺;但梨致福知道自己不會無緣無故臆想出什麽聲音,便走到女兒的房門前,試探性地敲了敲:“阿欣?睡未?”


    裏頭沒有回應,敲兩分鍾都沒有回應。


    兩人更加懷疑和緊張了,梨致福也加大了敲門的力度,並且要喊起來般往裏麵叫:“阿欣,有無聽到?開門!”


    連續砸了幾下,女兒的房門總算緩緩拉開了一條縫,但後麵的人並非梨欣,而是滿臉害怕和茫然的梨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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