貴城，這個南方三線小城，在疫情最肆虐的時候，並沒有多少病例。走在街上，隻有年輕人會戴口罩，中老年人都還是和平常一樣。67歲的白苗的兩個女兒，一個在北京工作，一個在深圳工作。她們都在當地成家定居了。
疫情後，白苗感覺身體容易累，沒有之前健康。他覺得可能是之前陽過的原因。即使當時很多人發高燒，他也沒有明顯症狀，隻是有點低燒，有些累。他不在意。過了些天好像好了。
他從疫情起，習慣了每天早上去買菜出門前，在鼻子下麵塗上風油精，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疫情咳嗽厲害的那些人稱塗風油精在喉嚨的位置，會有止咳的效果。
他們這個歲數的人還是很相信風油精、萬金油之類，隻是年輕輩覺得味道太辣爽。白苗和藍月老倆口並沒有去和兩個女兒同住，他們習慣了在這小城的生活，帶著上小學四年級的外甥。
這個外甥是小女兒生的，由於沒有北京戶口，在北京不能上公立小學，加上小夫妻倆工作非常忙，經常加班，照顧不來。老兩口在北京試著生活過一段時間，照顧外甥幼兒園的生活。
由於北京比較幹燥的天氣，南方人去了很不適應，冬天又冷又幹，皮膚幹裂。那裏的食物口味也很不符合南方人。想自己做點好吃的，卻買不到食材或者買不到新鮮的食材。對於吃講究的白苗不喜歡呆在北京。
當時外甥在幼兒園很容易就被其他小朋友感染感冒，經常生病，交了一萬多的學費沒去一個月幼兒園，之後園長還是退回來了學費。他們就回到老家，在家門口的幼兒園上學，一直讀到了四年級了。
快過年了，白苗開始囤食材，到時候兩個女兒回來過年，可以給她們做好吃的。他買了好些荔浦芋頭，這個特別適合做反沙芋頭，囤了些帶殼的桂林產的白果。
他還把夏天時候買的新鮮的荔枝、龍眼，自己舍不得吃，都放進速凍裏，到了過年時候，拿出來給兩個女兒吃，那就像吃冰淇淋一樣，別有風味。他兩個大冰箱都是滿滿的。在家裏，他就是大廚一樣的存在。
每年除夕夜，大家在看春晚的時候，他就在那裏用錘子錘開白果的殼，然後煲上幾小時，放糖，做成糖水，給全家初一早上吃。一到過年過節，白苗是最忙的。他喜歡鑽研烹飪，這些年去飯館吃飯，一旦遇到好吃的菜式，他回家了就會學著做給家人吃。
最近他肚子沒吃什麽，也感覺很飽，很脹。以往一餐飯可以吃兩碗的他，這些天都吃得不多，而且發現還拉稀，有時候一天拉幾次。兩個女兒都以為他腸胃不適。大女兒給他買了胃蘇顆粒、健胃消食片，跟他說如果吃了不見好，去看看醫生。
白苗卻最怕看醫生了。年輕時他當過兵，也打過籃球，身體很健壯，他現在依然有八塊腹肌。即使年輕時候生病了，能不打針吃藥，他都扛著。他記憶中有次打針，因為太緊張，動了下，那個針頭就插在肌肉裏，讓他心有餘悸。
藍月在家裏喜歡嘮叨，一副管家婆的架勢，非常操心。兩人一說話就會大聲爭吵，各不服各，已經幾十年都是這樣的模式。女兒們已經習慣了，隻是建議他們少爭嘴，多看到各自的優點。
這天，白苗和往常一樣去買菜，他走路到一兩公裏的街對麵三裏市場買菜，拎著手推車。藍月則在家讀她的佛經，然後做下衛生，她每天都讀經禮佛。這是她50多歲開始養成的習慣。她虔誠信佛了。有時候還有她的佛友來家裏的佛堂一起誦經，交流心得。
白苗最初還會說她，現在也懶得說了。他年紀越大後，越話少。加上身邊的故友陸續離世了，唯一比較好的朋友就是林鬆了。林鬆這兩年身體也每況愈下，還中風了，現在很少單獨出來。
白苗在家裏除了和外甥說話，就是看電視，或者給兩個女兒打電話聊一下。他和藍月基本沒有怎麽溝通，一旦說話都是雞同鴨講。
白苗買了幾百塊錢的菜，想著明天後天兩個女兒和女婿先後會回來，買的都是他們愛吃的，還有給外甥買他愛吃的菜。 他推著手推車裏滿當當的菜。過了馬路到他們小區後門，他感覺有些累得氣喘籲籲。以前就算走路一小時，都不喘氣。這是怎麽回事？
剛剛進小區，他就感覺無力，手都在顫抖。他坐在小區裏的椅子上休息一會。他顫巍巍地拿出手機，和藍月有氣無力地說下來幫忙推下車，他突然沒有力氣。
藍月正在念經，說：\"你一個大男人還要我去幫你推手推車？不舒服又不去看醫生。我正在忙呢。\"絮絮叨叨了一下，她還是換鞋下樓了。她走到小區後門的方向，發現老伴就坐在那個綠化帶的靠背椅上休息，臉色很差。
她過去問他吃早餐沒有？起床後有沒有吃降壓藥啊？她知道白苗很多時候吃早餐都是等買菜回來才吃，即使餓了也忍著。白苗說還沒有吃，吃不下，肚子漲。兩個人慢慢地走回家了。
白苗去廚房裝了一碗早上他煮的白粥，夾了點自己醃製的潮汕鹹菜，就開始遲了。藍月在旁邊說：“玻璃罐那個鹹菜不要了，看到裏麵長黴了。吃了不好。”白苗生氣地說：“你懂什麽，鹹菜就是這樣，把那個黴撥開，還能吃。\"
白苗主動問藍月能不能陪他去看下中醫？他平時很怕看病的，應該是很不舒服才會說想看醫生。藍月惻隱之心也起來了，雖然這幾年夫妻倆之間溝通少了，冷漠起來，但是夫妻責任還在。她就答應了。
白苗害怕打針，一般盡量不去看西醫。下午，藍月騎著電動車帶著白苗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個朱醫生那裏看中醫，門口已經坐著很多等候的人。
自從五六年前白苗騎電動車帶藍月和外甥出車禍之後，他這幾年都是騎自行車或走路。藍月還在騎電動車。孩子們不在身邊，其實老人也是報喜不報憂，不敢和她們說不舒服，都是輕描淡寫，害怕她們擔心。
輪到了白苗，朱醫生看了他的舌苔，眼白，發現他眼白有些泛黃，把脈後，沉吟一下，說給他先開點助消化通便的藥物，他有些肝積水，肝鬱氣滯，需要調理一下。建議可以去醫院做下檢查。
朱醫生的女兒在旁邊說她這裏有益生菌，可以試試，有助於通腸道。她給了幾包白苗。藍月見了，就問這個怎麽賣的，跟她買幾盒。於是就買了幾盒回來。
吃了益生菌後，幾天沒有排便的白苗，終於排了一次便，還比較順暢，他以為就好了。中午吃了一碗飯，感覺菜也很香。但午睡起來後，還是覺得肚子又脹脹的，很飽一樣。晚餐他不敢吃了，把中午的剩飯煮成了粥，吃了兩口。
第二天，小女兒白梅一早的飛機飛回來，中午才到家。老兩口現在住的這套房是小女兒買給他們住的。當時單位的房子拆遷，分了套小麵積的廉租房，他們住了一段時間，很不習慣，那裏蚊子多，還油煙味大，由於是頂樓，下雨天還會滲漏水，樓道積水。
小女兒也感恩他們辛苦幫帶孩子多年，咬咬牙買了這套市中心靠近湖邊公園的大戶型房子，讓他們可以安度晚年。這裏去公園下樓就是，買菜也就過個馬路，小區商鋪也有大超市，送孩子上學很近，過馬路就到了。
白梅和老公王安回到了家，一開門，兒子就迎上來，問他們給他帶玩具了嗎？他還很甜嘴地說想爸爸媽媽了。白梅夫妻倆對於孩子是心存愧疚的，隻要孩子要什麽都盡量滿足他。在父母的照顧下，兒子小刁健康成長，學習也不錯，就有時候有些貪玩淘氣。
白梅回家後，白苗忙著張羅飯菜。但白梅發現爸爸怎麽步履有些不穩，走路和動作都比之前要慢，手還顫抖明顯。她問爸爸，肚子脹好些了嗎？感覺他臉瘦了。白苗掀起外套，露出滾圓的肚子說，肚子漲得像個西瓜。白眉也沒多想，以為就隻是脹氣。
她就說要不去醫院看看吧？白苗說今天都是農曆二十九了，要過年了，不想過年去醫院，萬一有什麽這年都過不好了。等過了正月十五再去。
第二天，大女兒白珍和女婿也從深圳開車回到家了。他們住在婆家，離這裏走路二十分鍾左右。女兒一到了下午就過來看他們。白苗看到大女兒很開心，從小就是他的驕傲，學習成績優異，大學畢業後進了大公司工作。
白梅讀大學的時候都是姐姐供的，當時白苗下崗了，做小生意又失敗了，壓了錢在貨裏。白珍很懂事，大學除了一年級是家裏湊錢交的學費，大二到大四的學費是她和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
之後每年的生活費都她自己做家教賺的，暑假一般都不回家，她就到處去做家教。一小時25-50元不等。她在婚前給家裏承擔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開銷。在婚前她還在深圳買了房。
白苗和親戚朋友說起兩個女兒都是很自豪的。大女兒白珍事業心強，這些年事業發展不錯，嫁的老公對她也很好，生活幸福。雖然他們身體不允許，沒有生孩子。小女兒白梅雖然普通一點，但是嫁了個好老公，是博士畢業，在北京的大公司上班，年薪超過百萬。
白苗吃了中藥，似乎比之前肚子輕鬆一點。他可以吃點東西進去。下午，他看到兩個女兒都回來了，開始張羅做她們愛吃的反沙芋頭。還專門把她們叫到廚房，讓她們學一下，說免得以後沒有人會做。
他的反常舉動也讓敏感的白珍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她拿著手機在那裏錄視頻，把每個環節都錄下來。反沙芋頭是潮汕的傳統美食，大部分潮汕家庭都會做。雖然兩個女兒都不太會說潮汕話了。但是這些傳統小吃可以傳承一下做法。
白苗熟練地炸芋頭，告訴她們什麽情況說明芋頭熟了，但是要炸兩遍，這樣芋頭炸的幹，不容易反水。兩個女婿也進來觀摩。
最關鍵的步驟就是熬糖漿了，以前她們也做過，但是發揮不好，沒有掌握到要領和火候，不是火太大就是糖沒有收幹，始終不是太理想。
在白苗的演示和講解下，她們才知道白糖和水的配比是有講究的，大泡泡轉為綿密的小泡泡的時候，就可以倒芋頭進去翻炒了，炒到出沙，可以關火繼續翻炒，直到全部都出現沙粉，可以加上切好的香菜，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兩個女兒都記下來了他說的要點，回去後可以自己嚐試做一下。白苗做完反沙芋頭，覺得還挺累的，他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坐下來在沙發喝茶，因為累了，他就不太想說話。兩個女兒和外甥在那裏看電視。女婿們幫忙清洗抽油煙機。
除夕晚上，大女兒回了婆家吃飯，說初二再回來。小女兒在家吃飯，家裏還是比較有氣氛的，白苗比平時笑容要多一些。
小外甥又鬧著不吃飯，隻想喝飲料，被白苗訓斥。白苗說不聽話的話，下次不買好吃的給你了。要不晚上你和爸爸媽媽睡？小外甥從小就習慣和外公睡了。
小刁說他不要，就要和公公睡。自從外甥出生後，白苗和藍月就是分床睡了，這樣方便照顧小外甥。兩個人的生活生物鍾也不太一樣。
藍月習慣晚睡早起，有時候淩晨兩點才睡，第二天五點就起來拜佛了。白苗一般晚上十點左右就睡覺了，第二天六點多起床。然後去公園陪著小外甥跑步或者打籃球，做好早餐後，他送了外甥上學，就去買菜，回來才吃早餐。
大年初一，白梅睡懶覺到11點多才起來。她發現爸爸已經在忙前忙後做吃的了。她起來後也幫忙做，爸爸在剁菜準備包腐皮卷，這也是潮汕過節會吃的美食。她看到爸爸剁一下就要歇一會，她就說她來剁，讓爸爸坐著。她感覺這次回來，爸爸很容易累，她以為是因為疫情陽過，影響了元氣導致的。
大年初二，大女兒和女婿也回來吃飯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白苗和大女婿黃憶一起做了一大桌菜。黃憶發現嶽父做菜的時候有些拿不動鍋鏟了，他就上前接上。讓嶽父在旁邊說要怎麽做，他來掌勺。
吃飯的時候，白苗看著一桌菜，看著孩子們開心地吃著，他很滿足。他坐著在歇著，白珍抬頭問爸爸怎麽不吃菜，他搖搖頭，說腹脹，吃不下，這些肉菜不好消化。他一會煮點剩飯粥吃。
白珍就起身去幫他下米煮粥，說剩飯粥沒有營養。過了一會，粥就煮好了，白苗這才吃上了。做菜的人可能聞油煙都聞飽了，是沒有什麽胃口的。
白珍也很擔心父親的身體，說如果不舒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感覺他很疲倦，沒有精氣神。到了晚上9點，白苗就早早去休息了。藍月說他最近都這樣，9點就去睡了。外甥一般寫完作業十點多才睡覺。她最近都讓外甥和她睡，這樣，白苗可以休息好一點。
第二天，白苗一早起來，外甥又在沙發那裏耍賴，還沒去刷牙洗臉。白苗可能身體不舒服，比較容易發火。對著外甥大聲吼，趕緊去，老不聽話，到時候公公不在了誰照顧你！
白苗的話驚醒了還在睡懶覺的白梅和丈夫王安，他們也起來了。今天說好了帶孩子去玩，但是白苗不肯去，他們幾個就去了，白苗在家睡覺。
春節假期很快就過去了，白珍他們先開車回去了，說擔心路上會塞車。兩邊的父母都給他們買了很多當地的特色和農產品，車的後尾箱都裝的滿滿的。
白珍坐在副駕駛座，看著後視鏡裏父母在目送他們的車遠去，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讓她落淚。她細數結婚十二年了，合計陪父母的時間可能就一到兩個月。有人說子女和父母的關係是逐漸分離的親子關係。自己有家後，和父母的見麵就是見一次少一次。
終於過了正月十五，白珍姐妹倆催著爸爸去醫院看看，他開始還想去看中醫，後來藍月也勸他去當地的三甲醫院檢查一下。他才同意去。
藍月騎電動車載他。這時候他的精神狀況比過年時候還要差一點，身體不舒服感覺越來越明顯。那天剛好也是白苗的生日，本來白珍給他定了個蛋糕，誰料藍月打電話來說讓取消了。
白珍不明白為什麽。媽媽告訴她，他爸爸去醫院檢查了腸胃鏡，腸胃沒有問題，但是肝膽有問題。醫生看了影像報告說肝腹水嚴重，有重度肝硬化，而且裏麵有個大腫瘤，大概9厘米直徑，還不知道性質。醫生估計大概率是惡性，門靜脈高壓，顯示有癌栓。
藍月用她像素不是很高的手機拍下來影像報告發給兩個女兒。告訴她們白苗住院了。白珍很震驚，記憶裏這是爸爸第二次住院。他第一次住院是腎結石導致腎積水，那是她小學的時候。
現在是第二次，而且這次還挺嚴重，媽媽說醫生和她說可能隻有不到兩個月時間了。白苗還不清楚自己的病情。他一直追問醫生什麽問題，醫生沒有告訴他實情，隻是說住院進一步檢查。
其實現在住院主要是進行消腹水，讓他舒服一點，但是無濟於事，已經到了肝代償期。白珍二話沒說，趕緊請假回去。她給白苗打電話祝生日快樂的時候，白苗還笑著說，他生日卻在住院，有什麽快樂的？白珍說隻是住院檢查，沒事的。
兩個女兒都請假趕回來。藍月見到了女兒們，總算心裏安一些。這幾天都是她在照顧白苗。白天她念佛後，就給他煮白粥加點鹹菜送過去，把換洗衣服送過去，她平時很少做飯，做的東西並不好吃。有時候送晚了，白苗餓了，就自己在食堂打。
但醫院食堂的東西不好吃，他就會偷溜下樓到醫院外麵的街鋪裏吃粉、吃餛飩。醫生一直在說讓子女快點回來，看看老人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還有就是做個腫瘤基因檢測，看能不能用特效藥。
白珍比白梅先回來幾天。她回來後，媽媽就去醫院陪著爸爸。她在家負責煮外甥的飯，還有給爸爸煮粥。時間非常趕，為了節省時間，她就在網上點菜，讓送過來。
這個小城還比較落後，網上點菜的費用會比線下買貴。不像在深圳，網上點菜有很多優惠券和折扣，比線下買菜優惠很多。
而且小城的牛奶還賣得比較貴，網上點的一箱的價格可以在別的城市相當於買兩箱的價格。誰說小城市的生活成本低的？除房價低一點，生活成本都差不多的，可能還貴一些。
疫情後，白苗感覺身體容易累，沒有之前健康。他覺得可能是之前陽過的原因。即使當時很多人發高燒，他也沒有明顯症狀，隻是有點低燒，有些累。他不在意。過了些天好像好了。
他從疫情起，習慣了每天早上去買菜出門前，在鼻子下麵塗上風油精，也不知道有沒有用。但疫情咳嗽厲害的那些人稱塗風油精在喉嚨的位置，會有止咳的效果。
他們這個歲數的人還是很相信風油精、萬金油之類，隻是年輕輩覺得味道太辣爽。白苗和藍月老倆口並沒有去和兩個女兒同住，他們習慣了在這小城的生活，帶著上小學四年級的外甥。
這個外甥是小女兒生的，由於沒有北京戶口，在北京不能上公立小學，加上小夫妻倆工作非常忙，經常加班，照顧不來。老兩口在北京試著生活過一段時間，照顧外甥幼兒園的生活。
由於北京比較幹燥的天氣，南方人去了很不適應，冬天又冷又幹，皮膚幹裂。那裏的食物口味也很不符合南方人。想自己做點好吃的，卻買不到食材或者買不到新鮮的食材。對於吃講究的白苗不喜歡呆在北京。
當時外甥在幼兒園很容易就被其他小朋友感染感冒，經常生病，交了一萬多的學費沒去一個月幼兒園，之後園長還是退回來了學費。他們就回到老家，在家門口的幼兒園上學，一直讀到了四年級了。
快過年了，白苗開始囤食材，到時候兩個女兒回來過年，可以給她們做好吃的。他買了好些荔浦芋頭，這個特別適合做反沙芋頭，囤了些帶殼的桂林產的白果。
他還把夏天時候買的新鮮的荔枝、龍眼，自己舍不得吃，都放進速凍裏，到了過年時候，拿出來給兩個女兒吃，那就像吃冰淇淋一樣，別有風味。他兩個大冰箱都是滿滿的。在家裏，他就是大廚一樣的存在。
每年除夕夜，大家在看春晚的時候，他就在那裏用錘子錘開白果的殼，然後煲上幾小時，放糖，做成糖水，給全家初一早上吃。一到過年過節，白苗是最忙的。他喜歡鑽研烹飪，這些年去飯館吃飯，一旦遇到好吃的菜式，他回家了就會學著做給家人吃。
最近他肚子沒吃什麽，也感覺很飽，很脹。以往一餐飯可以吃兩碗的他，這些天都吃得不多，而且發現還拉稀，有時候一天拉幾次。兩個女兒都以為他腸胃不適。大女兒給他買了胃蘇顆粒、健胃消食片，跟他說如果吃了不見好，去看看醫生。
白苗卻最怕看醫生了。年輕時他當過兵，也打過籃球，身體很健壯，他現在依然有八塊腹肌。即使年輕時候生病了，能不打針吃藥，他都扛著。他記憶中有次打針，因為太緊張，動了下，那個針頭就插在肌肉裏，讓他心有餘悸。
藍月在家裏喜歡嘮叨，一副管家婆的架勢，非常操心。兩人一說話就會大聲爭吵，各不服各，已經幾十年都是這樣的模式。女兒們已經習慣了，隻是建議他們少爭嘴，多看到各自的優點。
這天，白苗和往常一樣去買菜，他走路到一兩公裏的街對麵三裏市場買菜，拎著手推車。藍月則在家讀她的佛經，然後做下衛生，她每天都讀經禮佛。這是她50多歲開始養成的習慣。她虔誠信佛了。有時候還有她的佛友來家裏的佛堂一起誦經，交流心得。
白苗最初還會說她，現在也懶得說了。他年紀越大後，越話少。加上身邊的故友陸續離世了，唯一比較好的朋友就是林鬆了。林鬆這兩年身體也每況愈下，還中風了，現在很少單獨出來。
白苗在家裏除了和外甥說話，就是看電視，或者給兩個女兒打電話聊一下。他和藍月基本沒有怎麽溝通，一旦說話都是雞同鴨講。
白苗買了幾百塊錢的菜，想著明天後天兩個女兒和女婿先後會回來，買的都是他們愛吃的，還有給外甥買他愛吃的菜。 他推著手推車裏滿當當的菜。過了馬路到他們小區後門，他感覺有些累得氣喘籲籲。以前就算走路一小時，都不喘氣。這是怎麽回事？
剛剛進小區，他就感覺無力，手都在顫抖。他坐在小區裏的椅子上休息一會。他顫巍巍地拿出手機，和藍月有氣無力地說下來幫忙推下車，他突然沒有力氣。
藍月正在念經，說：\"你一個大男人還要我去幫你推手推車？不舒服又不去看醫生。我正在忙呢。\"絮絮叨叨了一下，她還是換鞋下樓了。她走到小區後門的方向，發現老伴就坐在那個綠化帶的靠背椅上休息，臉色很差。
她過去問他吃早餐沒有？起床後有沒有吃降壓藥啊？她知道白苗很多時候吃早餐都是等買菜回來才吃，即使餓了也忍著。白苗說還沒有吃，吃不下，肚子漲。兩個人慢慢地走回家了。
白苗去廚房裝了一碗早上他煮的白粥，夾了點自己醃製的潮汕鹹菜，就開始遲了。藍月在旁邊說：“玻璃罐那個鹹菜不要了，看到裏麵長黴了。吃了不好。”白苗生氣地說：“你懂什麽，鹹菜就是這樣，把那個黴撥開，還能吃。\"
白苗主動問藍月能不能陪他去看下中醫？他平時很怕看病的，應該是很不舒服才會說想看醫生。藍月惻隱之心也起來了，雖然這幾年夫妻倆之間溝通少了，冷漠起來，但是夫妻責任還在。她就答應了。
白苗害怕打針，一般盡量不去看西醫。下午，藍月騎著電動車帶著白苗去了他們常去的那個朱醫生那裏看中醫，門口已經坐著很多等候的人。
自從五六年前白苗騎電動車帶藍月和外甥出車禍之後，他這幾年都是騎自行車或走路。藍月還在騎電動車。孩子們不在身邊，其實老人也是報喜不報憂，不敢和她們說不舒服，都是輕描淡寫，害怕她們擔心。
輪到了白苗，朱醫生看了他的舌苔，眼白，發現他眼白有些泛黃，把脈後，沉吟一下，說給他先開點助消化通便的藥物，他有些肝積水，肝鬱氣滯，需要調理一下。建議可以去醫院做下檢查。
朱醫生的女兒在旁邊說她這裏有益生菌，可以試試，有助於通腸道。她給了幾包白苗。藍月見了，就問這個怎麽賣的，跟她買幾盒。於是就買了幾盒回來。
吃了益生菌後，幾天沒有排便的白苗，終於排了一次便，還比較順暢，他以為就好了。中午吃了一碗飯，感覺菜也很香。但午睡起來後，還是覺得肚子又脹脹的，很飽一樣。晚餐他不敢吃了，把中午的剩飯煮成了粥，吃了兩口。
第二天，小女兒白梅一早的飛機飛回來，中午才到家。老兩口現在住的這套房是小女兒買給他們住的。當時單位的房子拆遷，分了套小麵積的廉租房，他們住了一段時間，很不習慣，那裏蚊子多，還油煙味大，由於是頂樓，下雨天還會滲漏水，樓道積水。
小女兒也感恩他們辛苦幫帶孩子多年，咬咬牙買了這套市中心靠近湖邊公園的大戶型房子，讓他們可以安度晚年。這裏去公園下樓就是，買菜也就過個馬路，小區商鋪也有大超市，送孩子上學很近，過馬路就到了。
白梅和老公王安回到了家，一開門，兒子就迎上來，問他們給他帶玩具了嗎？他還很甜嘴地說想爸爸媽媽了。白梅夫妻倆對於孩子是心存愧疚的，隻要孩子要什麽都盡量滿足他。在父母的照顧下，兒子小刁健康成長，學習也不錯，就有時候有些貪玩淘氣。
白梅回家後，白苗忙著張羅飯菜。但白梅發現爸爸怎麽步履有些不穩，走路和動作都比之前要慢，手還顫抖明顯。她問爸爸，肚子脹好些了嗎？感覺他臉瘦了。白苗掀起外套，露出滾圓的肚子說，肚子漲得像個西瓜。白眉也沒多想，以為就隻是脹氣。
她就說要不去醫院看看吧？白苗說今天都是農曆二十九了，要過年了，不想過年去醫院，萬一有什麽這年都過不好了。等過了正月十五再去。
第二天，大女兒白珍和女婿也從深圳開車回到家了。他們住在婆家，離這裏走路二十分鍾左右。女兒一到了下午就過來看他們。白苗看到大女兒很開心，從小就是他的驕傲，學習成績優異，大學畢業後進了大公司工作。
白梅讀大學的時候都是姐姐供的，當時白苗下崗了，做小生意又失敗了，壓了錢在貨裏。白珍很懂事，大學除了一年級是家裏湊錢交的學費，大二到大四的學費是她和學校申請了助學貸款。
之後每年的生活費都她自己做家教賺的，暑假一般都不回家，她就到處去做家教。一小時25-50元不等。她在婚前給家裏承擔了至少三分之一的開銷。在婚前她還在深圳買了房。
白苗和親戚朋友說起兩個女兒都是很自豪的。大女兒白珍事業心強，這些年事業發展不錯，嫁的老公對她也很好，生活幸福。雖然他們身體不允許，沒有生孩子。小女兒白梅雖然普通一點，但是嫁了個好老公，是博士畢業，在北京的大公司上班，年薪超過百萬。
白苗吃了中藥，似乎比之前肚子輕鬆一點。他可以吃點東西進去。下午，他看到兩個女兒都回來了，開始張羅做她們愛吃的反沙芋頭。還專門把她們叫到廚房，讓她們學一下，說免得以後沒有人會做。
他的反常舉動也讓敏感的白珍感覺到有些不可思議。她拿著手機在那裏錄視頻，把每個環節都錄下來。反沙芋頭是潮汕的傳統美食，大部分潮汕家庭都會做。雖然兩個女兒都不太會說潮汕話了。但是這些傳統小吃可以傳承一下做法。
白苗熟練地炸芋頭，告訴她們什麽情況說明芋頭熟了，但是要炸兩遍，這樣芋頭炸的幹，不容易反水。兩個女婿也進來觀摩。
最關鍵的步驟就是熬糖漿了，以前她們也做過，但是發揮不好，沒有掌握到要領和火候，不是火太大就是糖沒有收幹，始終不是太理想。
在白苗的演示和講解下，她們才知道白糖和水的配比是有講究的，大泡泡轉為綿密的小泡泡的時候，就可以倒芋頭進去翻炒了，炒到出沙，可以關火繼續翻炒，直到全部都出現沙粉，可以加上切好的香菜，更是別有一番風味。
兩個女兒都記下來了他說的要點，回去後可以自己嚐試做一下。白苗做完反沙芋頭，覺得還挺累的，他擦了下額頭上的汗珠。坐下來在沙發喝茶，因為累了，他就不太想說話。兩個女兒和外甥在那裏看電視。女婿們幫忙清洗抽油煙機。
除夕晚上，大女兒回了婆家吃飯，說初二再回來。小女兒在家吃飯，家裏還是比較有氣氛的，白苗比平時笑容要多一些。
小外甥又鬧著不吃飯，隻想喝飲料，被白苗訓斥。白苗說不聽話的話，下次不買好吃的給你了。要不晚上你和爸爸媽媽睡？小外甥從小就習慣和外公睡了。
小刁說他不要，就要和公公睡。自從外甥出生後，白苗和藍月就是分床睡了，這樣方便照顧小外甥。兩個人的生活生物鍾也不太一樣。
藍月習慣晚睡早起，有時候淩晨兩點才睡，第二天五點就起來拜佛了。白苗一般晚上十點左右就睡覺了，第二天六點多起床。然後去公園陪著小外甥跑步或者打籃球，做好早餐後，他送了外甥上學，就去買菜，回來才吃早餐。
大年初一，白梅睡懶覺到11點多才起來。她發現爸爸已經在忙前忙後做吃的了。她起來後也幫忙做，爸爸在剁菜準備包腐皮卷，這也是潮汕過節會吃的美食。她看到爸爸剁一下就要歇一會，她就說她來剁，讓爸爸坐著。她感覺這次回來，爸爸很容易累，她以為是因為疫情陽過，影響了元氣導致的。
大年初二，大女兒和女婿也回來吃飯了。中午吃飯的時候，白苗和大女婿黃憶一起做了一大桌菜。黃憶發現嶽父做菜的時候有些拿不動鍋鏟了，他就上前接上。讓嶽父在旁邊說要怎麽做，他來掌勺。
吃飯的時候，白苗看著一桌菜，看著孩子們開心地吃著，他很滿足。他坐著在歇著，白珍抬頭問爸爸怎麽不吃菜，他搖搖頭，說腹脹，吃不下，這些肉菜不好消化。他一會煮點剩飯粥吃。
白珍就起身去幫他下米煮粥，說剩飯粥沒有營養。過了一會，粥就煮好了，白苗這才吃上了。做菜的人可能聞油煙都聞飽了，是沒有什麽胃口的。
白珍也很擔心父親的身體，說如果不舒服還是去醫院看看吧，感覺他很疲倦，沒有精氣神。到了晚上9點，白苗就早早去休息了。藍月說他最近都這樣，9點就去睡了。外甥一般寫完作業十點多才睡覺。她最近都讓外甥和她睡，這樣，白苗可以休息好一點。
第二天，白苗一早起來，外甥又在沙發那裏耍賴，還沒去刷牙洗臉。白苗可能身體不舒服，比較容易發火。對著外甥大聲吼，趕緊去，老不聽話，到時候公公不在了誰照顧你！
白苗的話驚醒了還在睡懶覺的白梅和丈夫王安，他們也起來了。今天說好了帶孩子去玩，但是白苗不肯去，他們幾個就去了，白苗在家睡覺。
春節假期很快就過去了，白珍他們先開車回去了，說擔心路上會塞車。兩邊的父母都給他們買了很多當地的特色和農產品，車的後尾箱都裝的滿滿的。
白珍坐在副駕駛座，看著後視鏡裏父母在目送他們的車遠去，白發蒼蒼的兩位老人，讓她落淚。她細數結婚十二年了，合計陪父母的時間可能就一到兩個月。有人說子女和父母的關係是逐漸分離的親子關係。自己有家後，和父母的見麵就是見一次少一次。
終於過了正月十五，白珍姐妹倆催著爸爸去醫院看看，他開始還想去看中醫，後來藍月也勸他去當地的三甲醫院檢查一下。他才同意去。
藍月騎電動車載他。這時候他的精神狀況比過年時候還要差一點，身體不舒服感覺越來越明顯。那天剛好也是白苗的生日，本來白珍給他定了個蛋糕，誰料藍月打電話來說讓取消了。
白珍不明白為什麽。媽媽告訴她，他爸爸去醫院檢查了腸胃鏡，腸胃沒有問題，但是肝膽有問題。醫生看了影像報告說肝腹水嚴重，有重度肝硬化，而且裏麵有個大腫瘤，大概9厘米直徑，還不知道性質。醫生估計大概率是惡性，門靜脈高壓，顯示有癌栓。
藍月用她像素不是很高的手機拍下來影像報告發給兩個女兒。告訴她們白苗住院了。白珍很震驚，記憶裏這是爸爸第二次住院。他第一次住院是腎結石導致腎積水，那是她小學的時候。
現在是第二次，而且這次還挺嚴重，媽媽說醫生和她說可能隻有不到兩個月時間了。白苗還不清楚自己的病情。他一直追問醫生什麽問題，醫生沒有告訴他實情，隻是說住院進一步檢查。
其實現在住院主要是進行消腹水，讓他舒服一點，但是無濟於事，已經到了肝代償期。白珍二話沒說，趕緊請假回去。她給白苗打電話祝生日快樂的時候，白苗還笑著說，他生日卻在住院，有什麽快樂的？白珍說隻是住院檢查，沒事的。
兩個女兒都請假趕回來。藍月見到了女兒們，總算心裏安一些。這幾天都是她在照顧白苗。白天她念佛後，就給他煮白粥加點鹹菜送過去，把換洗衣服送過去，她平時很少做飯，做的東西並不好吃。有時候送晚了，白苗餓了，就自己在食堂打。
但醫院食堂的東西不好吃，他就會偷溜下樓到醫院外麵的街鋪裏吃粉、吃餛飩。醫生一直在說讓子女快點回來，看看老人有什麽未了的心願，還有就是做個腫瘤基因檢測，看能不能用特效藥。
白珍比白梅先回來幾天。她回來後，媽媽就去醫院陪著爸爸。她在家負責煮外甥的飯，還有給爸爸煮粥。時間非常趕，為了節省時間，她就在網上點菜，讓送過來。
這個小城還比較落後，網上點菜的費用會比線下買貴。不像在深圳，網上點菜有很多優惠券和折扣，比線下買菜優惠很多。
而且小城的牛奶還賣得比較貴，網上點的一箱的價格可以在別的城市相當於買兩箱的價格。誰說小城市的生活成本低的？除房價低一點，生活成本都差不多的，可能還貴一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