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學畢業以後,何漫漫事務繁忙,幾乎沒有閑暇時間,也顧不上去看望花藝老師容眄。


    花千樹的生意順風順水,訂單紛至遝來,公司又多招了幾個員工,各項業務都有專人跟進,何漫漫逐漸放權,時間充裕不少。


    何漫漫買了些水果和營養品,開車前往城郊探望老師,一路上暢通無阻。


    剛進小院,車還沒有停穩,就看見容眄彎著腰在修剪花枝,何漫漫按下車窗,興高采烈地喊了一聲:“老爺子......”


    容眄一抬頭看見愛徒,笑得合不攏嘴,也沒有心情修剪花枝了,放下剪刀,朝何漫漫走來。


    眯起眼睛,一臉慈愛地打趣:“這是誰呀?”


    何漫漫從車上跳下來,打開後備箱,拎起準備好的禮物,騰出一隻手去挽老師的胳膊。


    和老師一邊往屋內走,一邊笑嘻嘻地撒嬌:“哎呀,我知錯了,太久沒有來看望老師了,老師不要和我一般見識……”


    容眄拍了拍她的手,和藹可親地說:“知道你忙,年輕人就該好好拚事業,聽說新公司做的不錯,未來可期。”


    師生已有大半年沒有見了,一見麵就興致勃勃地聊起來。


    容眄除去授課的時候不苟言笑,平常沒什麽長輩架子,兩人亦師亦友,他是看著何漫漫長大的,對何漫漫也格外有耐心,養子容慎經常開玩笑說他太偏心。


    聽見動靜,容慎從屋內走出來。


    一看是小師妹,嘴巴咧到耳根,急忙走上前接過她手中的禮物,有點激動地說:“漫漫來了,我們這裏什麽都有,你怎麽買這麽多東西?”


    話音未落,又看了一眼她的掌心的紅痕,關心道:“手疼不疼?放著我來拎多好。”


    何漫漫雙手挽著容眄的胳膊,靠在老師肩膀上,俏皮的輕哼一聲:“這是我孝敬老師的,老師都沒有說什麽,你怎麽擅作主張替老師拒絕?”


    又搖了搖老師的胳膊,飛快地眨著眼睛,語氣調皮的說:“對吧?老師。”


    從小到大,容眄拿她都沒什麽辦法,笑著歎了口氣。


    容慎抱著一堆東西,騰出手推開房門,仍不忘和她拌嘴:“我這是為你節約錢,你真的不知好歹。”


    何漫漫急得跺了跺腳,拉著老師評理:“老師你看看師兄,這麽久沒有見了,他一點都不讓著我。”


    從小就是老師和師兄的團寵,何漫漫在他們麵前,仍有幾分小時候的驕橫。


    “我還不夠讓著你?小時候上山找花材,都是誰替你背回來的?”


    “老師,你看......師兄又翻舊賬......”


    “好了。”兩個年輕人一見麵就鬥嘴互掐,容眄有點無奈,眼角眉梢是掩飾不住的喜悅。


    坐在茶室裏,三人促膝長談,滿室茶香浮動,歡聲笑語和雨前龍井一起舒展開來。


    容眄原是何漫漫的老鄉,在何家搬來新桉市後不久,也來到新桉發展,說是想換個環境發展,可他習慣閑雲野鶴,清心寡欲的生活,每天鑽研花藝,也無心再收徒,生意基本都是容慎在打理。


    對於伶俐活潑的這個小徒兒,容眄放心不下,何家那些事情,容眄也略有所聞。


    幾人相互問候了一番,家長裏短,相談甚歡。


    快到午飯時間,容慎起身準備去後院摘菜,笑著說:“漫漫好久不來了,今天給你露一手。”


    容慎是個孤兒,雙親在他出生不久後意外離世,見他無依無靠,容眄獨身一人,便收養了他。


    這些年父子倆人相處和和睦睦,一派父慈子孝,靠著花藝手藝過得還不錯。


    從小到大,何漫漫特別喜歡容慎的廚藝,經常借著上課的由頭,心安理得的在容家蹭飯。


    “謝謝師兄......”何漫漫放下茶杯,也準備起身去幫忙。


    容眄清了一下嗓子,示意她先別走。


    領會到老師的意思,何漫漫老老實實坐下,不知道老師想說什麽。


    容眄拿起茶壺替她斟茶,狀似不經意的問:“這些日子都在忙什麽?看你都瘦了,發生什麽事了?”


    何漫漫伸手正要端茶杯,忽然呆楞幾秒,飛快反應過來,笑盈盈的搪塞:“老師你也看出來了,我可能是工作太忙,剛開業的時候壓力很大。好久沒有嚐到師兄的手藝了,今天我要多吃一點。”


    自打母親離世後,對於最親近的人,何漫漫習慣報喜不報憂,不想說出來讓他們擔心,很多事情都是放在心裏。


    在何家,她沒有一點歸屬感。


    容家在很大程度上,彌補了她的家庭缺失,在容家,她時刻都能感受到家庭的溫馨。


    容家人不是親人勝似親人。


    她眼底一閃而過的異色,盡數落在容眄眼中,明白她有難言之隱,也沒有繼續追問。


    容眄不動聲色地說:“一會兒多吃點,好好補補身體,身體才是革命的本錢。”


    以為遮掩過去了,何漫漫暗自鬆了口氣,乖巧地點頭:“好。”


    又起身取來栗子糕,小心地放在陶瓷盤內,遞到老師麵前,笑容明媚:“老師,你嚐嚐,不知道這次買的合不合你口味。要是你喜歡,下次來的時候我多買點。”


    知道老師對栗子糕情有獨鍾,一大早,何漫漫便去排隊買糕點。


    容眄拿起一塊糕點,遲遲沒有品嚐,神情呆滯了一會兒,一塊小小的糕點,勾起無限回憶,他心裏明白,誰也做不出他記憶的味道。


    幾十年彈指一揮間,從前贈他栗子糕的姑娘,早已不在人世,而他也兩鬢如霜。


    見他有點失神,何漫漫歪著腦袋,不懂老師為什麽會這樣,老師好像很喜歡吃栗子糕,會光顧每一家賣栗子糕的店鋪,可每次買回來,隻是聞聞味道,從來不曾品嚐一口。


    小時候,何漫漫童言無忌,也曾多次拽住老師衣袖好奇的詢問:“老師,你為什麽隻聞栗子糕,卻從來不吃?”


    容眄把糕點放回點心盤內,微不可察地搖搖頭,抬手指了指窗外的一棵樹。


    光禿禿的樹枝筆直挺拔地晃在寒風凜冽中,蕭條沉寂。


    容眄的聲音有點落寞:“漫漫,你看那棵樹,每年春天它都會開花,可是今年的花,和去年的花,是同一朵嗎?”


    那是一棵白玉蘭,高出院牆很多,樹影寂寥無聲地落在院牆上,春日它會開出皎皎玉蘭,小院內暗香浮動。


    來年春天,樹依舊,花照開,香如故。


    何漫漫不由得伸手摸了摸胸前的吊墜,心髒一絲絲收緊,她想到了溫婉優雅的母親,每年玉蘭花盛開的時候,便是母親的生日。


    玉蘭每年都會再開,可母親早已與世長辭。


    何漫漫黯然的收回視線,看向茶杯徐徐升騰的白霧,問出積壓已久的疑惑:“老師,你和我母親,是怎麽認識的?”


    容眄將目光收回來,語氣平和:“小孩子,不要問大人的事情。”


    越是閉口不談,越是惹人起疑,容眄生性溫和,作為溫如玉的故友,卻從來不與何重光來往,甚至連表麵功夫都懶得做,兩人不太對付。


    何漫漫打破砂鍋問到底:“老師,你年輕時有沒有過喜歡的姑娘?”


    容眄呆呆看向眼前的女孩,從她眉眼間依稀可以窺見故人之姿。


    他語重心長,聲音有點滄桑:“漫漫,好好珍惜當下,人生在世,沒有後悔藥賣。”


    仿佛有一陣突如其來的龍卷風裹挾萬千塵埃,荒涼又倉促,轉瞬即逝。


    何漫漫心中一驚,反複咀嚼話中深意,錯愕不已,反反複複在老師平靜的臉上探究,有點不可置信。


    她從來沒有對老師提及過姐姐的事情,老師怎麽會猜到她在想什麽,可能隻是長輩對小輩的叮囑罷了。


    何漫漫不露聲色,神情謙恭地敷衍道:“老師說的是。”


    看出她並沒有聽進去點撥,容眄長歎一聲,委婉地提醒道:“做人不要鑽牛角尖,好好完成你花藝師的夢想,不要把時間浪費在無關緊要的事情上。”


    當初苦苦追尋無果,眼下終於有了眉目,真相近在眼前,她做不到放下執念。


    何漫漫充耳不聞,不想繼續這個話題,嬉皮笑臉的搪塞:“好的,我會謹記老師的教誨。”說話間站起身,故作輕快地朝屋外跑去,回過頭衝容眄做了個鬼臉,“老師,我去看看師兄做了什麽好吃的......”


    “漫漫,我說的話,你要往心裏去......”


    容眄看向她一蹦一跳的背影,無奈又心疼,對於何漫漫的想法了如指掌,卻阻止不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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