換做隨便一個年輕人在這時都會不知所措吧。


    但很遺憾,日向日差是不怎麽靠譜但有點陰險的大人。


    他隻是放輕了手下的重量,從按壓換成了拍打。


    日向日差是老實的,也是睚眥必報的。


    是穩定的,也是瘋狂的。


    一個家庭注定生不出兩種孩子。


    隻是在時間軸線上所處的位置不同罷了。


    說到寫輪眼,日差難免會想到那個人。


    年紀大了點,認識的人自然也就多了。


    到了鼬這一代,除去身處根部的人以外,多半都不認識誌村團藏這個人了。


    他極其膽小--至少在這些曾經認識他的人看來。


    將自己隱藏起來,從世界上消聲匿跡。


    他是純黑的毒蛇,絲絲吐著信子,等待將目標吞入腹中的那一天。


    日差不會不知道團藏的目標是誰--但那又和他一個分家的有什麽關係呢?


    無論是誰在那個位置上,幸福都不會從天而降。


    這是早就知道的事情了--除非...


    這是日差想都不敢想的除非。


    不過沒關係,很快,很快,就沒有人可以欺負他們了。


    是他們,而不是日向分家。


    眼前這雙寫輪眼,是誌村團藏日思夜想的好東西。


    似乎隻要擁有了這雙眼睛,一切想要的東西就會手到擒來。


    現在也算是得到一半了?


    中年男人站在原地,露出關切的表情。


    一個長者應該有的慈祥,和藹,包容,配合著那雙純白色的眼睛在這張臉上展現的淋漓盡致。


    成熟的大人是不會和瘋子斤斤計較的。


    就算對方說出了些比較失禮的內容。


    但那又怎麽樣呢?


    得過且過和假裝看不見才是大人的生存之道啊!


    盡管那雙血紅的的寫輪眼現搖搖欲墜。


    那雙眼睛幾乎要從眼眶中脫出,邊沿被紅血絲遍布,溫熱的液體混著血液填補滿每一寸縫隙,隻需要再往外冒出些,就可以將這一雙眼球整個推下。


    日差甚至能毫不費力的想象到那雙眼睛掉下來的樣子。


    粘液會拉絲,會包裹在眼球上。


    視神經是粗壯的,它們拉扯著眼球,讓其不要掉下。


    在整個過程中,眼球周圍的那些肌肉又在發揮著什麽作用呢?


    多半是插上了想象力的翅膀,和現實一起飛向遠方了吧。


    所以日差知道,這雙眼睛絕沒有掉下來的可能。


    “鼬,你辛苦了...”


    “這些事情本不需要你來承擔。”


    “你隻是累了。”


    繡著日向族徽的手帕被日差從胸前的口袋裏掏出。


    顯然,他隻有這一塊。


    這手帕沒有遞給寧次,而是將其摟在懷裏的鼬。


    這個房間裏,隻有兩個人。


    鼬潛意識裏這樣認為,或許日差也是如此。


    隻有第三個人,會覺得這裏有三個人。


    “擦一擦吧。”


    手帕上帶著淡淡的檀香,是日向家慣用的線香。


    也是宇智波鼬先前從未在寧次身上聞到過的味道。


    以前...如果是以前...


    他盯著那塊手帕,逐漸放鬆了懷裏的力氣。


    以前的寧次,身上是不是也會是這種味道?


    是他熟悉的,前輩身上的味道?


    或許又會有些許不同--但當日向寧次長到日差前輩的年紀了...


    孩子和父親,會是什麽樣的關係呢?


    宇智波鼬的動作很慢,間歇混著停頓,花了些功夫才捏住那枚手帕。


    他好像突然能聞見自己身上的血腥味了。


    濃厚的鐵鏽味直衝鼻腔,它們抱在一起,以必死的決心向上衝刺。


    隻要低下頭,就能看見自己的血。


    但鼬沒有。


    他微微仰頭,正對著日向日差,嘴唇嚅動,發出細小微弱的聲音。


    日差聽不清楚,但就算聽清楚了,也隻會是些無意義的音符吧。


    “謝謝...”


    宇智波鼬就這樣,維持著近乎反人類的姿勢放開了寧次,捏著手帕從門縫處溜走了。


    “謝謝...”


    但其道謝聲,似乎還留在這個房間內。


    日差看著那門一動一動的合上,隻得歎出一口氣。


    現在,這個房間裏隻剩下他一個人了。


    隻剩下他一個人來麵對怪物!


    血液將黑發打濕,很快它們就會黏連成一片。


    以頭發為骨架,以血液為粘合劑的暗紅色薄餅。


    手帕已經沒有了。


    那血液很快就會滑落在雪白的被褥上,留下鮮紅的痕跡。


    它們會緩緩氧化,直到看不出最初的樣子為止。


    “寧次啊...”


    日差向前走了一步,眼睛一動不動的注視著倚靠在枕頭堆裏的少年。


    小時候的寧次,好像不是現在這個樣子的吧?


    “每一個孩子都是被期待著降生的。”


    “小時候我是這麽和你說的吧。”


    “我小時候,父親也是這麽告訴我的。”


    “但是無論是小時候的我,還是父親--不,現在是長老大人了。”


    “他們都是宗家的人。”


    “沒有任何人告訴過我,分家的孩子是不被期待著出生的。”


    “直到我們有了你,寧次。”


    “你媽媽並不是不愛你。”


    在聽見媽媽兩個字時,寧次很明顯的動了一下。


    “她很少來看你,從生完你之後,就一直在回避...”


    “之前你還小,有些話我們也不方便說...”


    日差的聲音平緩而簡單,仿佛對麵躺著的不是自己的兒子,而是一件物品。


    到了日向日差這裏,說完這一切在悄無聲息間變成了一項任務。


    隻要完成了,就算是皆大歡喜。


    就算日差不說,寧次也是知道的。


    上一世,母親在生下自己沒多久,便駕鶴西去了。


    記憶中的,隻有父親的影子,幾乎捕捉不到一點母親的痕跡。


    就算是自己的兒子,也很難愛上一個想要殺死自己的人吧!


    寧次的腦子是混沌的。


    或許正是自己這樣異常的狀態,才讓日差找到了述說這一切的勇氣。


    就算是零件生鏽了,沒有辦法好好運轉,但在這裏的依舊是日向寧次。


    隻是周圍的人沒有辦法很好的意識到這一點。


    “你母親並不是不愛你。”


    “隻是她作為分家人,隻能覺得你是被宗家放進她肚子裏的怪物。”


    “之後甚至會為了宗家而殺死她的怪物。”


    這還是第一次聽說的故事。


    混沌之中,出現了一條縫隙。


    語言通過縫隙滲透,頭腦的主人將其暫時封存。


    他還不是很想理解這些話的意思。


    但又不想放著這些不管。


    於是日差的話被短暫的保存了起來。


    “她在籠中鳥的作用下,殺死了她的父母。”


    “你的外公外婆,曾經被宗家視為背叛者。”


    “她會成為我的妻子,也多半是因為這個原因。”


    日差總是這樣,麵無表情的拋下一個又一個重磅炸彈。


    曾幾何時,這位中年父親或許也是意氣風發的。


    “知道你沒有被打上籠中鳥,她很開心。”


    隻是夫妻之間的感情不隻是慘淡二字可以形容的。


    “你的母親會是愛你的。”


    “在未來,沒有人會欺負我們,你的母親也不會在擔驚受怕之中生活。”


    日差好像在這一瞬間找回了行走的力量。


    他三兩步跨到寧次身邊,捧起少年沾滿血液的頭發,用袖子緩慢擦拭。


    “你現在,現在就算是這個狀態也沒有關係...”


    “但是請在我們的幸福到來之前,恢複到能幸福的樣子...”


    “很快,很快就會結束了...”


    “沒關係的,寧次。不用害怕,你還會有未來。”


    混沌的器官無法處理來自日差輸入的信息,寧次隻能睜著眼睛,保持最開始的姿勢。


    但他心裏始終有一個聲音這樣叫囂著:


    “不會的,那一天永遠不會到來的。”


    “你的父親會死,母親也會死。”


    “這裏的所有人都會因為你而變得不幸。”


    “或者,死又何嚐不是一種解脫呢?”


    “沒有人期待活著。”


    這聲音像極了日差。


    “你也一樣,不是嗎?”


    和外界輸入的聲音逐漸融合在一起。


    “我親愛的兒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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