最終,張祈靈實在是承擔不起吳峫的道歉轟炸,於是趕忙抽回了手,將視線轉向已經轟塌的四周牆體。


    恰好就在此時,他的發絲被吹動,並逐漸淹沒了那黝黑的瞳仁,張祈靈不由喃喃道,“起風了。”


    吳峫聽了這話,慢半拍的盯著自己空落落的手,那裏屬於張祈靈的溫度已然褪去,而看到指縫和手掌上的泥濘汙垢後,他也沒有露出嫌棄的神色,隻是抬頭,跟著眾人開始觀察周圍的狀況。


    等這些何羅魚的巨大軀體完全泯滅下去之際,視線便能毫無阻礙的,看到牆體豁開以後的那些四通八達的長廊,甚至在眾人往裏探看,讓頭頂防毒麵具的燈光照亮大部分空間的時候,就能夠清晰見到那些,鑲嵌在甬道牆壁上密密麻麻的人骨了。


    這些骷髏,尚還保留著死時的體態,甚至,所有人都能幻視,他們被強行嵌入水泥紅銅之前掙紮的樣子。


    就在這時,吳峫突然注意到了什麽,這使得他瞳孔驟縮,他的視線裏晃過了一抹摻雜著猩紅泥濘的白,而當他穩下心神去看得時候,就發現那是在生前用盡所有氣力,才伸出牆體外,正在被狂風吹的瘋狂作擺的一截手骨。


    沒有皮肉連著的指關節,就這麽紛紛掉落在地,乍一看,就像是人脫落掉的智齒,可又帶著歲月磨礪過的氧化的黃,以及被血浸染以後的褐,這使它呈現出了一種異樣的潤色,很像被盤的極好菩提珠串。


    “真是惡趣味的審美。”霍道夫推了推眼鏡,有些強迫症般的道,“擺的太雜亂了。”


    “霍道夫,我發現你的關注點每次都很奇怪,現在是糾結亂不亂的時候嗎?!”胖子訓了置身事外的霍道夫後,又轉頭想要安慰一下吳峫,結果瞧著自家天真跟丟了魂似的樣,便沒敢再碰他,隻是立刻詢問現今能夠提供思路的人,“卜寸同誌,我們接下來往哪裏走?”


    這裏的風力大,胖子在努力站穩,而衍卜寸正被鄢嘯南妥帖的放了下來,等腳沾地才回複道。


    “走這條路。”衍卜寸的手指向那風力最大之處,說的格外輕巧。


    在場的人隻有他和小哥還有黑瞎子,以及張祈靈沒有戴防毒麵具,全靠著自身的免疫力硬扛,而現在,胖子能夠看到,這人前額的頭發,都被吹的直往後撩,過分清冷的眉眼,就那麽灼灼地盯向看起來完全沒有盡頭的甬道。


    這是一種無法反駁和改變的決意。


    隨即,衍卜寸穩住身形,開始率先頂風前進,如今,空氣裏的沼氣被吹的一幹二淨,而四麵八方的穿堂風,讓人的行走更加艱難,何況,現在他們的腳下是溢滿的血液,甚至還混合著何羅魚黏膩的體液,可一切艱難元素的結合下,卻讓這人堅定的擁有走下去的念頭。


    那份從始至終的心口焯燙,誘使衍卜寸不斷的有種往前走,就會好受一點的錯覺。


    也許那個龍,或者是那個勢力,等的就是自己來見它的這一天。


    好巧,他也是。


    “你知道他為什麽要選擇走這條路嗎?”鄢嘯南戳了戳胖子,大約是覺得這個人能和自己搭上話。


    胖子偏頭看了他一眼,但其實還未從衍卜寸決絕的驚詫中反應過來,所以便沒有開口說話,緊接著,他就聽鄢嘯南幽幽道,“聽說過打生樁嗎?”


    “你是想說,這些人是為了獻祭給什麽東西,而創造的祭品,所以,他們所喪生的地方,於那個獲利的生物而言,就是最大的幸運地。”黑瞎子拍著身上的泥濘,但越抹越花,還是解雨臣給了幾張帕子才勉強將那張臉給擦幹淨。


    鄢嘯南讚許的看了他一眼,“說的不錯,跟上吧,小家夥們。”


    “沒人跟你說過,你這副逞長輩風頭的樣子,很招人煩嗎?”霍道夫是個直腸子,而且他現在是吳峫命根的唯一守護者,自然深知自己被保護到如何程度,所以才敢這樣毫不留情的挑釁對方。


    聽了他的話,鄢嘯南淡色的眼,便轉了過來,他上下打量霍道夫的樣子,就像在隨意看荒草一樣,隻當對方是跳梁小醜似的。


    而霍道夫毫不留情地衝他翻了個白眼。


    所有人開始蹚著血路往前走,好幾次吳峫想再道歉都被張祈靈給製止了,畢竟現在大家所麵對的,並不是解決情緒和矛盾,有些事情自己心裏明白對方的意思就已經夠了。


    甬道越深處走,就越像是一個盤踞的蜘蛛網,哪怕手裏捏著衍卜寸的地圖,大家看的也不是很明朗,但偏偏,最前頭的衍卜寸,卻走得很穩,大約是因為他看不見這些白骨,在他的視角裏,自己是被無數個飄動的,五顏六色的靈魂所包繞著,就像是集市裏的彩燈,極盡夢幻的空間,那些曾經的故人都在引領著他往前走。


    等到他們準確的走到那個排血的閥門時,才開始整頓休息,身體的疲憊早已讓胖子最先一個進入了夢鄉,他將頭歪在自己的背包上,並且,他還能在這種環境裏打出令人安神的呼嚕聲。


    反複瞟著張祈靈臉色的吳峫,小心翼翼又帶著討好的開口,“小哥,祈靈,我這裏有巧克力,應該沒有化,你們要吃嗎?”


    他是知道,張祈靈不會拒絕自己喜歡的事物,而這人也是意料之中的點了點頭。


    黑瞎子沒有什麽潔癖的,大咧咧躺在地上,他的左邊坐著解雨臣,而解雨臣正盯著他全身上下,因幹涸而擦不掉的黑褐色物質,看的直皺眉頭。


    “覺得難受就不要看了,我用了你六條帕子都沒擦幹淨,剛還用酒精擦了一遍,我現在臉都火辣辣的,祖宗,放過我行嗎?”黑瞎子閉上眼也能感受到解雨臣的灼熱視線,幹脆把話給說清楚了,防止這人還要給自己再擦一遍解恨。


    被戳穿想法的解雨臣,快速別開了腦袋,緊接著,又看向同樣是在底下廝殺的小哥與張祈靈,但越看越卻覺得,真是人比人氣死人,為什麽那兩個就能擦幹淨呢?還不是黑瞎子不認真對待這事!


    一旁看戲的霍道夫,眼神在黑瞎子與解雨臣身上打轉,心中暗罵了一句歡喜冤家後,又看著全心全意盯著張祈靈極盡討好的吳峫。


    舔狗。


    霍道夫這是肺腑之言。


    衍卜寸則是被鄢嘯南纏著,當初他沒做到慈父的樣子,現在卻來這裏當老子,搞的衍卜寸的心情很糟糕,好幾次躲開,又短時間內的被粘上,就像是狗皮膏藥一樣,撕都撕不下來。


    “我不是你弟,也不是你兒子,打感情牌,在我這裏沒用。”衍卜寸閉目養神,一直看著那些靈魂遊逸在眼前,實在是乏力的很,但他的眼鏡卻一直掛在鼻梁上,沒有滑下來。


    鄢嘯南仿佛絲毫未覺他的嫌棄一樣,隻是認真的交代著,接下來可能會有的危險,“我看到了未來當中的片段,這件事你是知道的,我們現在處於魔城外圍,還沒有徹底的進入,現今就出現了如此數量龐大的何羅魚,而你也差一點接近崩潰,你挺不過的,你根本沒有機會到最深處。”


    “我不是一個因畏懼死亡而退縮的人。”衍卜寸的聲音很低,但卻很堅定,“你有未卜先知的能力,我也同樣擁有判斷危險的方法,我們各司其職,而且,你來這裏的目的,也不僅僅是想告訴我這些雜七雜八的事情,如果不是為了那個人,你根本不會來,況且,向陽那邊出問題的事,我猜你肯定也知道了。”


    衍卜寸的視線與鄢嘯南相撞,他盯著對方淡色的瞳仁,繼續開口。


    “現在是大家所創造的美好事物,都在消亡的時刻,衍光善的軀體逐漸瓦解,向陽的身體徹底崩潰,甚至是,吳峫也在被那青銅鈴所折磨……”衍卜寸湊近鄢嘯南,試圖從他褶皺下的眸子裏,看到自己所猜測的真相。


    而鄢嘯南不避不讓,隻是意味深長的,懷揣著答案的,去詢問麵前的衍卜寸,“你覺得,下一個會是誰?”


    “能讓我如此付出生命的,隻有他,不過,鄢嘯南,你明明知道這些,隻是想讓我這樣直接說出來吧,是為滿足你的惡趣味嗎?你提醒我,我會失敗,從一開始就看似給我打預防針,實際上是一直在給我洗腦,對吧。”衍卜寸的聲線壓的極低,而且如今與鄢嘯南的距離,看起來幾乎是能夠扣下對方眼球的地步。


    “鄢嘯南,你真的和霍道夫所說的一樣,很招人煩,因為你的不成功,你就想讓所有人都失敗,你弟知道,你原來是這麽個敗類嗎?”衍卜寸現在看起來,像是會咬掉鄢嘯南的鼻頭一樣。


    那張俊逸的臉湊近到如此地步,哪怕擁有惑人的魅力,但隻讓鄢嘯南覺得惡寒,他強撐著,攥緊了自己的拐杖,而衍卜寸所發散的紅線,已經死死拽住了他的腳腕,他緊繃著身體,死鴨子嘴硬般說,“我不會讓他知道的。”


    “你沒得選,在這裏掌握主動權的是我,我的腦袋,比你的預知能力計算的還要快,你如果想要做什麽小動作,就識相點給我滾得遠遠的。”


    衍卜寸直接撕破臉,二人間劍拔弩張的氣勢,很快引起了滿意看著兩個小哥進食的吳峫的注意。


    當然,吳峫並不清楚他們二人之間的對話,但還是耐不住好奇心,往前挪了挪自己的腿,湊近詢問道,“小哥,祈靈,他們在說什麽,你們聽到了嗎?”


    探尋隱私,並不是吳峫想做的,但是在底下,他同樣因為黑瞎子的筆記,而對鄢嘯南不喜,不過,內訌在這裏是最不能出現的。


    萬一這老頭發瘋,把衍卜寸傷了,那不僅僅是丟棄的是人形地圖,而是這些日子以來,自己視為兄弟的哥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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