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說清楚,別打啞謎。”衍卜寸可不想聽謎語人東扯一句,西拉一句,拚拚湊湊出來個聽不懂的東西,然後哄自己半天。


    鄢嘯南的眼睛衝他眨巴了兩下,隨後笑眯眯地移開,看向了張祈靈,他唇瓣蠕動的幅度很小,聲音也低沉,就像是在念誦古老的咒語一樣,“我知道你的目的,是為了與門後的勢力對抗,你以為自己是打開門的鑰匙,你以為自己可以阻止這一切,可是你想的太簡單了,它需要的就是你,它正等待你心甘情願的落網。”


    “你什麽意思?”衍卜寸揣摩著,又核實著自己車上的座位,應當是能塞下鄢嘯南的,他討厭著鄢嘯南為一切罪惡的起始點,但還是希望這一趟旅程中,多一人助力。


    為了最後計劃的成功,他甘願舍棄自己的情緒。


    鄢嘯南看出了衍卜寸鬆口的跡象,於是招了招手,示意他再湊近一些,而當衍卜寸俯身之際,他才開口道,“我原本不知道它需要我的一隻眼睛做什麽,但我直到前些日子,通過預測,我終於琢磨了出來,它從始至終都需要一個複生的載體,所以才會選中我來用眼球進行實驗,但肯定,這是一種失敗的方法,所以,它接下來選擇用我弟代替我,去實施最開始準備的儀式,那就是換魂,將兩個魂魄調換,在新的軀殼裏重生。”


    “可惜衍光善失敗了。”衍卜寸陰沉的眸子越發漆黑,接著又道,“所以,你想說的是,我是它的下一個複生手段,第三層保險,它現在需要我自投羅網。”


    察覺到注視彼此的視線越發的多,衍卜寸側了側身,用眼神示意鄢嘯南繼續說下去。


    “它想要出來,而你是它憑空創造出來的第一個物質,你的獨特與重要性,無人能比,你是突然被安置在我身邊的,曾經我以為這是交易的一部分,它幫我救我弟,而我照顧你,可後來,它用自己的詭辯,讓我和我弟一同盯上了你,但它想要複生的欲望,被我和我弟的仇怨所掩蓋,直至今日,它再也忍不住,才會誘導你產生和它見麵的念頭。”鄢嘯南的單色眸子很亮,但已經是淺淡的粉色了,仿佛是因他的心而柔軟下去。


    二人之間的父子情,血脈相連,皆是虛妄,鄢嘯南所述的事實,無一不在告訴衍卜寸,你就是這個世界的特例,若想要保命的話,就離那個魔城越遠越好。


    鄢嘯南見衍卜寸半天未應和,於是,緊盯著他的臉,妄圖從中看到細微的變化,直到他再次開口,在漆黑的夜色中,毫不留情,將世界上所有的體麵和平靜都撕裂開來,他說道:


    “那是一切的起點,也是你的終結。”


    聽了這句話,衍卜寸的手慢慢按向了自己儲存住鬼璽的胸口,這是他用此間十年換取的首次可以和它正麵相對的機會,也是能夠解決現今吳峫病情、阿祈雙魂的唯一辦法。


    “可是,聽了你的話,我反而更好奇,它究竟會是什麽東西了。”衍卜寸從不是被外表理性束縛著的人,他有野心,有勇往直前不回頭的決意,他看似懦弱實則強大,他所定下來的選擇,無人能夠改變。


    而且,他的身高,讓他如今能夠居高臨下的看著鄢嘯南,但是他的眼裏,明明全是繾綣,但卻是對另一人的,


    衍卜寸聲線壓的極低,仿佛是在與鄢嘯南耳鬢廝磨,“阿祈想要吳峫活,我又怎麽敢讓他死。”


    如果這一次死亡的是自己,但卻能實現阿祈的願望,那麽,他甘之如飴。


    他這輩子,從不是為了迎接它複生存在的,他知道,當自己真正擁有明辨是非的能力開始,他的世界裏便隻有那一個神駐足。


    張祈靈,我會為您付出一切,


    因為,我是您最真摯的信徒,沒有之一。


    “上車吧。”衍卜寸不容置疑撈起鄢嘯南的後頸,“這趟旅行靠你了。”


    鄢嘯南安靜地在他掌心中,卻沒有老子被小子冒犯的羞赧感,他滿是褶皺的臉扯出笑來,“你是算準了我弟也會去吧,為了你,或者是為了張祈靈,他是一定會去的。”


    “猜的不錯。”衍卜寸將頭車的後門打開,迎著張祈靈疑惑的目光,將鄢嘯南甩上了車,“霍道夫,你好好照顧他,別讓他死路上。”


    他是清楚鄢嘯南是不會死的,可是找一個人看著倒更省心一些,霍道夫的眼鏡反了一下光澤,他皺眉,視線越過張祈靈的身體,看向那縮起來的老人,但隻能疑惑的點了下頭,“好。”


    張祈靈則微微繃緊了身體,離旁邊的鄢嘯南遠了一些,雖然知道彼此間不會動手,但就是有些莫名的坐立不安,許是對方窺探的視線太過灼熱了,讓他感覺自己的右邊臉在被炙烤。


    “這應該是我們的第二次見麵了。”鄢嘯南毫不避諱的繼續盯著張祈靈。


    張祈靈倏然攥緊了衣料,冷漠又疏離的回看著他,“不記得。”


    他看不得鄢嘯南的眼睛,那異色的眸子,奇異的眼球,讓他從心底裏開始恐懼,自心口處也開始抽疼,就像是被什麽貫穿了一樣,有些熟悉感。


    好像曾經他就經曆過這種疼痛似的。


    鄢嘯南察覺出他的異樣,於是終於肯放棄地扭過了頭,車窗外是奔流著的樹叢,茂密非常,在車身高速行駛的過程中,它們搖曳的幅度,就像是惡魂在舞蹈,與此同時,玻璃上也映射出他的眼睛,看似如兩個惡魔在對視著。


    等到了秦嶺淮河一帶時,麵向叢生的灌木,與極其高聳的樹木時,胖子張大了嘴,“這難道不是變異的原始森林嗎?說好的祖宅呢?被它們吞了嗎?”


    他的三連問,讓與衍卜寸一同走在前麵的鄢嘯南回頭瞪了一眼,老人藏於褶子裏的眸子,散發著異色,讓胖子狠狠一怵。


    吳峫看見後安撫地按了一下胖子的肩。


    隨後,眾人就聽到黑瞎子的調侃聲傳了過來。


    “胖子,你也不數數,西漢到現在,一千年多過去了,這裏要是能保持原樣,那才是奇跡。”黑瞎子的語氣輕佻,似乎並未被大自然的鬼斧神工所驚訝,他淡定的一批,甚至還能在說這句話的時候,試圖幫張祈靈搭把手分擔包袱。


    隻可惜張祈靈隻是順從的走在隊伍最後,與小哥一起做隊伍的尾部力量,其餘的霍道夫則與解雨臣處於中間位置。


    黑瞎子於是將手插回兜裏,嘟囔了句不解風情後,便瀟灑的又揚起笑臉。


    裏頭的空氣比想象中濕漉,衍卜寸的地圖卻沒有任何軟化的跡象,依舊板正的像是站直的竹簡似的,攤開的時候,還會戳到旁邊的鄢嘯南。


    “你紙選的太大了。”被傷及第五次的鄢嘯南,感覺自己的腰子要被捅穿了,他好似在被針紮般,也更感覺衍卜寸是在報複。


    但當衍卜寸轉過頭看向他時,又帶著明顯的無辜,“紙不大畫不下,而且,就算是你也記不住所有的路,我這裏連地下結構也畫了,自然是寬了些長了點,這又什麽問題嗎?”


    “你!”鄢嘯南硬憋回去,最終鼻子一哼,“別怪我沒提醒你,這一趟你如果非要堅持自己的想法,那很可能就是有去無回。”


    “你是在說你自己吧?”衍卜寸原本和善的臉變得冷峻,連盯著鄢嘯南的神情也像是在用目光淩遲,“畢竟,衍光善知道你回來,他應當會迫不及待的想見你。”


    話落,不知是真被衍卜寸說準了,還是別的什麽奇異東西倏的一下貼到了鄢嘯南的身邊,一股子潮濕的腐臭泥土味充斥而來,忽的,黏膩的觸感劃過了鄢嘯南的右臉皮。


    直至在中間的解雨臣距離鄢嘯南最近,抬手一槍利落的打斷,眾人才驚覺剛才發生了什麽。


    所有人湊了過去,地麵上兩節的藤條,已經褪去了翠綠的外皮,露出其表裏的猩紅,鱗片如石墨一樣的黑,在水汽彌漫之地有些亮,那是一條蛇,而剛才,它正用那蛇信子舔舐鄢嘯南的臉頰。


    “生物也變異了!”吳峫驚歎。


    黑瞎子卻眯了眯眼,墨鏡後的眸子不知從中看到了什麽。


    而張祈靈卻在此刻突然道,“不止。”


    說完,小哥最先懂得了張祈靈嘴裏的意思,於是抓緊吳峫和胖子的後領往後撤,而黑瞎子罵了一髒字後,則拉住了落單的霍道夫,解雨臣也立即拽穩黑瞎子的袖子,以防止脫隊。


    所有的人開始背靠背聚攏在一起,衍卜寸立刻鉗住鄢嘯南,巨大的力道差點讓他的拐杖飛出去。


    地底裏驟然傳來一聲低吟,而地麵上原本平靜的森林裏,烏鴉忽的飛出,不斷哀嚎著,灌木聳動間,地皮被什麽衝破開,無數比剛才更大的藤條,如蛇般移動著,緊接著是嬰孩的淒厲泣淚,像是要穿透耳膜,使得腳下所踩的土地,也跟著不停的震動。


    張祈靈與小哥,將胖子和吳峫一人一個抱住,遠處的山體似正在做著板塊運動,不斷的碰撞,鳥獸走卒間飛快逃竄。


    而霍道夫從未見過此等場麵,他推了推自己快要滑落下去的鏡架,排斥的掙脫開了黑瞎子熾熱的擁抱,他自己站穩腳跟,倉皇的抬眼看向已經盡數折斷的樹木,直至,他的視線毫無阻礙的越過群山……


    青銅式的建築物,正懸在其最高的山體上,而建築之後,冉冉升起的又是一種奇異的紅色銅像,它被高山的陰影覆蓋完全,仿佛是天生見不得一絲一毫的陽光。


    它有著一張從未見過的人臉,和沒有走足完完全全正在盤旋纏繞著的蛇身,它的豎眼睜得極大,仿佛是在怒瞪著侵入它領域的外來者。


    所有人都在看著它,而一陣低迷的沉默中,黑瞎子與衍嘯南的聲音合攏在一起,共同吐露出了兩個字:


    “燭龍。”


    於天西北幽冥無日之國,生存著的山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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