此時,以為吳峫很快能夠醒來的解雨臣,正拎著給大家買的飯菜,在收費口又續了兩天的住院費,緊接著,他便著急地抬步上了電梯,按了第四層的按鈕。


    電梯門開啟後,解雨臣便往吳峫的病房門口而去,可還沒等走近,他就發現了胖子正在與被自己高價栓住的主治醫師宋明交談。


    解雨臣看著胖子的瘋魔樣,卻並不覺得可怕,可能是因為,大家在地底同生共死走了這一遭,搞的彼此對情緒感知,可謂是更加默契了,所以他懂胖子的迷茫、擔心和失措,也知道雖緊俏吳峫的身體,卻又從始至終得不到確切答案的滋味。


    於是,解雨臣攥緊了提著的塑料袋,心裏卻擔心胖子這個食水未進的人會接著倒下。


    “胖子,我買了些夜宵,先吃點吧,吳峫的事等會再說。”解雨臣沒有觀察太久,他快步上前,將胖子與醫生之間的距離岔開,使得那搖晃的塑料袋發出了令人耳毛的聲響。


    這阻隔的動作,讓宋明舒了一口氣,他低頭,先看了眼腕上隻差半小時,就要到次日淩點的手表分針,隨即抬頭,感激地衝解雨臣點頭,再開口說了一句老輩人說了千百次的套話,才敢真的離開,“身體可是革命的本錢,王先生,吃飯要緊,我先走了啊!”


    說完,宋明便卷著他的白大褂,腳步生風的快速離開,他直衝到電梯,還要用手趕緊反複摁下降按鈕,等電梯來的空隙裏,還踱步的停不下來,那樣子,純純是被嚇出陰影來了,他生怕胖子再來攔自己。


    而解雨臣則站在原地,還算和善地,帶著笑意目送著醫生的離開,隨後,他才將目光轉向胖子,他知道,自己沒理由,也沒資格去評判胖子的行為對錯。


    畢竟,從他們將吳峫送進醫院開始,自己也是用錢,來製霸這位醫生無數次了,人家能不厭其煩的,隻揣著那兜裏還不夠自己塞牙縫的鋼蹦,卻仍舊能保持這種良好的態度,純屬於是素質高了。


    而胖子看著醫生離開,也是局促地站在原地沒有動彈,等他反應過來的時候,便是下意識伸出手,想幫解雨臣分擔一下力。


    可解雨臣卻是搖了搖頭,安慰般的掛著笑容,躲過了他的手,並抬了抬下巴,“我們在病房外那個椅子上吃吧,我怕味大,再把吳峫給饞醒了。”


    胖子的神色暗了下去,又快速,扯出了平日裏習慣的笑容,許是,他終於在這一刻意識到了,原來自己也是個需要照顧的病人。


    “花爺,你是買了佛跳牆,還是魚翅,難不成是澳洲大龍蝦吧,什麽好東西能把天真那個嗜睡狂魔給饞醒了?”胖子沒再計較其他,將負麵情緒盡數收斂完全,一屁股坐在了拔涼的長椅上,頗為打趣地說。


    解雨臣放下袋子,卻沒有什麽想被誇獎或讓胖子猜測的樣子,他將懸念捅破,直接動手拆了開來,“沒那麽高端,隻是牛骨湯和炸醬麵。”


    “這有啥的,能吃不都是好東西,這些天裏啃壓縮餅幹我牙都疼了,等等…花爺,咱不叫黑爺出來分享啊?我們兩個吃獨食不太好吧?!”胖子雖然這麽說,可屁股卻是沒挪一下,也沒有喊人來吃飯的意思。


    已經將一次性筷子拆開,精細打毛邊的解雨臣,抬頭看了眼胖子,緊接著眉眼舒展,一下笑了出來,這應該…算是他這兩天裏為數不多的好心情,“吃獨食很刺激不是嗎?而且,那人自己知道饑飽,又不會因為少吃一頓飯就餓死。”


    解雨臣雖然這麽說,但胖子可是真切看到這人備的是四份,但當對方拌完炸醬麵,緊接著堵住自己嘴後,胖子便什麽也不能說了,但解雨臣還是解釋了一下。


    “我剛才我下樓後,黑瞎子給我打了電話,他交代我,暫時不要讓其他人進病房。”解雨臣這麽回答。


    他的話雲裏霧裏,實則什麽也沒說清楚,搞的胖子眨巴著眼,怎麽不讓進的其他人還包括自己啊?大家不是患難與共的親兄弟嗎!


    可下一秒,胖子就又被塞了一大口湯,他隻能咕嘟咕嘟,連帶著將嘴裏未吞咽完的炸醬麵渣,也給咽了下去。


    “看出來不好吃了,就近買果然沒好貨,等吳峫醒了,我有時間跑遠一點,給你們帶更好的。”解雨臣這麽說著,但還是在胖子抗拒的眼神中,慈愛如投喂自家孩子的奶奶似的,又給人猛喂了一大口新的炸醬麵。


    而與他們僅有一牆之隔的黑瞎子,此時正倚在窗前,嗤笑地,看著努力將紅線搓起來,想當長槍使得鄢嘯南。


    “老頭,你這能力沒你兒子行啊。”黑瞎子看著鄢嘯南站在路燈下,認真編製純手工藝品的行為,隻覺得,自己像在看一個傻子賣藝,於是他繼續嘲諷,“假設,你要是衍卜寸的話,估計早就能在幾秒鍾內飛上來給我了。”


    “你都說了是假設!這個假設對你成立,對我不成立,我想怎麽給你東西是我的權利!”鄢嘯南氣急仰頭,而這副樣子,落在黑瞎子眼裏,卻平白惹他笑的更開懷了。


    因為鄢嘯南的樣子,實在太過於滑稽了,暖光的燈光灑在對方的身上,卻沒有帶來任何的溫暖,接近淩晨的東北,冷的讓人牙顫,狂風怒吼,電線杆都在抖,而且,黑瞎子還能清晰看到,鄢嘯南吐出的水霧氣,將那被自己撅掉的半邊胡子,又給塑了一層冰碴。


    但黑瞎子卻慵懶地將手撐在下巴處,饒有興致地繼續打量著,如果站在這裏,給自己送禮物的是衍卜寸,而不是這個不倫不類的老頭樣的話,估計會養眼的多……


    那紛飛抽打在雪地裏的紅線,所帶來的極致美感,與鄢嘯南這樣的暗紅雜色的線不一樣,黑瞎子並不想要從自己的腦子裏散發出誇獎衍卜寸的意念,最終移了移目光,看向遠方的雪山,又在不知幾分鍾裏驅散了那些個奇妙的想法,才轉頭繼續盯著鄢嘯南。


    鄢嘯南並未意識到黑瞎子的走神,畢竟,他整個人都被寒風吹的直發抖,卻還要用紅腫成蘿卜的手,再去編個花籃出來,可謂是身心俱疲,還要自討苦吃,不知在搞什麽綠茶行為想讓人心疼。


    黑瞎子看了半天,搞的自己困倦得都開始打哈欠了,但他卻一直沒詢問過鄢嘯南究竟要送自己什麽,可能是活的夠久了,所以覺得,有些時候,給彼此留存一些懸念,起碼會讓某些契機,顯得更加出其不意一些。


    直到,鄢嘯南將擰出的長槍與花籃緊緊綁在一起,又將尾端插進地麵後,黑瞎子才知道這老頭究竟搓了有多長,足足像朵變異的食人花似的,直衝到了醫院的四層位置,甚至於,鄢嘯南算準的不僅僅是這些,他連地基高度也加進去了。


    黑瞎子挑眉,隻需伸手一勾就能將那東西拿下來,他垂頭,看著懷裏的東西,拿起來並不沉,長方形,被紅色的紅線所包裹的緊緊的,就像是什麽必須珍視之物一般。


    “《山海經》?”黑瞎子拆開後,人卻傻了,他忙將頭伸出窗戶,差點墨鏡都讓風刮飛了,但那罵聲卻是怎麽也擋不住,“靠,你他媽玩我呢,送這個幹嘛?讓我了解你是裏頭的哪一個妖魔鬼怪啊!”


    “不愧是文化人。”鄢嘯南感覺自己與黑瞎子對話起來,精神狀態都不太對了,他抿了抿嘴,最終歸結為,是自己跟年輕人呆太久了的緣故,緊接著,他又道,“黑老弟,你猜的不錯!裏頭重點內容我劃出來了,不過,你可以選擇是讓自己一個人知道,還是讓其他人一起,但是我提醒一下你,有些事,某些人這個時刻應知,而某些人,也可能在很多年後才知曉。”


    “誰是你老弟,別亂攀關係,而且,老頭,你給我這本書是又想給我打什麽啞謎呢?”黑瞎子氣的,將那還插在窗戶邊的花籃和長槍的銜接處一撅,清脆的就像掰斷了一條長長的冰柱,但誰知道,他還沒繼續發瘋,底下的鄢嘯南早就腳底抹油的開溜了。


    黑瞎子隻能帶著滿腔疑惑和憤怒,大步轉身,一屁股坐在了吳峫床邊的椅子上,他蹺著腿,脫下了手套,隨意掖進了口袋裏。


    下一秒,他翻著被折疊的那幾頁,脆弱的紙張,撚在手裏,薄的像蟬翼似的,直到,黑瞎子將鄢嘯南所劃筆觸全部看完後,便被震驚的,差點推翻了他所有的認知。


    他顫抖著,用力將指腹按在紙張上,妄圖證明這些字,隻是拓印上去的謊言,可是,黑瞎子又在幾分鍾內,決斷出了什麽,最終選擇鬆開了施力的手。


    他必須,要讓吳峫知道這些,必須……


    “你聽說過《山海經》的故事嗎?”黑瞎子翻動著那本古老到已經泛黃掉頁的書。


    緊接著,他繼續念著,似乎並不在意處於昏迷狀態的吳峫能否聽進去,“裏麵曾寫過兩個弑神的案件,我會給你解釋,他們分別所對應的人物,


    第一個,發生在昆侖山,


    為的,是那不死神藥……”


    吳峫的睫毛略微輕顫,卻沒有醒來的跡象,但看起來,似乎還是能隱約聽到黑瞎子說話般。


    “有一座山,名叫鍾山,距離昆侖不遠,那裏有一隻守山的燭龍,終其一生,都高舉著火焰,一直照亮著世人看不到的黑暗國度,你可以將它理解為那個門後的勢力,當然,這僅僅是我的猜測,


    而燭龍,它還有一個孩子,叫做‘鼓’,人麵龍身。”


    吳峫指尖動了動,大抵是在潛意識裏,去思索黑瞎子的話,而黑瞎子所撚動書頁的動作也很輕,仿佛也是在憶起自己所見過的事物。


    “鼓是介入這場弑神計劃的參與者之一,但還有一個生物也在其中,那就是人麵獸身的欽,可惜,他們成功殺掉了當時守衛不死神藥的葆江,


    不過,這兩位奇異種,卻沒能躲過天帝的懲罰,最終,他們死了,戾氣未散,又有其神格庇佑加身,所以,他們隻是罕見投生成了帶來病災和兵災的凶鳥。”


    黑瞎子翻動著書,如此的故事,被他說的不算多麽動聽,但卻能讓吳峫不知不覺,在這種睜不開眼的情況下,成功融入進他所說的劇情中。


    “病災,是衍光善,而兵災,就可能是鄢嘯南了,葆江,我感覺可能是一代代的張啟靈……不過,這些都是我的猜測,我也不知道,你是否認識他們。”黑瞎子自言自語的說,但又像根本不期望從吳峫那裏得到答案一樣,複而繼續道:


    “後來,發生的第二次弑神案,則是人麵蛇身的‘貳負’和北方第五宿,預示災難的‘危’,他們兩個君臣合力殺了天帝的寵神——窫窳。”


    似乎,是這個故事的生物描述起來都太晦澀了,黑瞎子反應了一會兒,才接著說,“貳負雖為君,但這次的弑神主凶,卻是‘危’,我更願意將他們兩個簡單介紹為,前者君即猛虎,後者危即利爪,


    而他們兩個,對應的就是胖子和你。”


    吳峫想要反駁,但身體,卻像是被一股力量給壓製地死死的,這讓自己心中驚愕極了,但他根本沒有辦法發出疑問,他隻能讓眉頭逐漸蹙得更緊,以此來表達情緒。


    他的微小動作,入了黑瞎子的眼,但對方卻是抽出一隻手,安慰般的輕拍了拍吳峫那並未輸液的手背,不過說出來的駭人鬼故事,卻是一點兒沒有停的意思。


    “但他們,很快就因為自己所做的錯事得到了懲罰,‘危’的頭顱和右腳,被永生永世束縛在了疏屬山上,而貳負,則變成了一具沒有意識的僵屍,


    然後,便是天帝領著靈山六巫,用不死神藥救活了窫窳,但是複活的窫窳,卻並沒變回天帝的寵神,而是成為了樣貌怪異的吃人怪獸,但這些都是基於他們將窫窳殺害,也就是你們能夠成功將張祈靈謀殺後,才會造成這種結局……


    可如果,是基於現狀,在你和胖子沒有殺死張祈靈的情況下,那麽這顆不死神藥,究竟會落到哪裏?”


    吳峫抿了抿嘴,但因為張不開口,他的唇瓣隻能被迫開裂,他知道,自己很想問黑瞎子,如若那不死神藥,是所謂的天帝攜同靈山六巫帶來的,那絕對,應該…會在他們那裏對吧?


    可為什麽,對方卻沒有將這種板上釘釘的答案敲定,反而是來問自己呢,難不成這其中還有別的暗語?


    吳峫回想著,試圖勘破黑瞎子口中未被揭露的細枝末節,他對《山海經》有一定涉獵,甚至能夠在此時,清晰回想起,靈山十巫裏,能被稱得上六巫的兩位,是叫巫彭和巫抵來著。


    天帝、巫彭、巫抵……


    對應的會是誰呢?


    黑瞎子在思考的問題,確實和吳峫的相同,他仔細核對著這場旅程中所遇到的人,卻發現人數對不上。


    如若,將巫彭和巫抵對應到雙子朝旭和向陽的身上,倒是合理的,可身為醫生的清如,又該擺在哪裏?她又在此充當著什麽樣的角色,難不成,她還是那不死神藥成精啊!


    而且,餘下的那個衍卜寸,還能是天帝不成?!


    黑瞎子被自己發散的思維嚇到了,他揮了揮手,努力驅散著這些個離譜想法,最終,他將書合攏,放在了床頭櫃上,轉而讓話題回歸到不死神藥上,“無論這藥是誰帶來的,但是依照所有的劇本和角色來講,它必定存在,更可能已經到了這裏,我猜測,它在……”


    滋啦。


    吳峫這時候,突然有些聽不清黑瞎子的聲音了,就像是某種亂竄的神秘電流,改變了本應該收入進大腦的信息,而此時此刻,他更明顯感覺出來,自己的後頸處,刺痛的像是無數鋼針從體內往外紮。


    但也就是一瞬間,那種疼痛就散了,並且,突然,在病房門旁側衣架上掛著的包裏,響起了一陣鈴聲。


    吳峫花了好半天辨認,才從那鳳凰向南飛的歌曲裏識出,這是胖子在出發前,給自己設的鼓氣提醒,似是承載著找到小哥以後,眾人回歸,一起熱熱鬧鬧過除夕的期望。


    他的思緒被打亂了,也就是在此時此刻,那駭人擾耳的手機,又開始喋喋不休的報時。


    【1月28日 十二點整 除夕快樂!】


    像是催命符,反複敲打著吳峫,並告訴他,因為你的懦弱,你的無能,所以…你沒有權利帶回來任何人。


    無論是小哥還是張祈靈,


    他們兩個,留在那處雪山裏都是既定事實。


    吳峫失神,眨巴著看了半天頭頂上澈亮的白熾燈,可眼裏卻幹澀地續不出什麽淚來了,待鈴聲停息,他才將腦袋轉向黑瞎子。


    不知為何,吳峫總覺得,黑瞎子也有些瘦了,這隻是一種感覺,其實,他並不覺得自己的肉眼,能夠探查出這一點,而正當他愣住,不知該說什麽的時候,黑瞎子卻開口了。


    “我嘴都說幹了,你終於舍得醒了?”黑瞎子這麽說著,但話裏頭卻沒有真的責怪,仿佛隻是朋友之間的打趣。


    吳峫感覺喉嚨幹澀,最終所有想表達的話,皆被這種不適感給噎了回去,他言簡意賅,“嗯。”


    “剛聽進去了多少?”黑瞎子收斂住了不正經的調侃,嚴肅的樣子,差點讓吳峫以為他被奪了舍。


    但不到幾秒鍾,吳峫就快速從黑瞎子表裏不一的割裂感中抽離了出來,他指了指自己的喉嚨,又擺了擺手,示意自己暫時說不了太多的話。


    一套手勢做下來,吳峫明顯感覺黑瞎子釋放出來的威壓變得更奇怪了,但最終,那種惡寒的審視感又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被收攏的一幹二淨了。


    吳峫看著黑瞎子將皮手套戴上後,下意識用食指的關節放在其唇上以作思考狀,但最終,對方隻是選擇了將自己的病情解釋了一通:


    “我看過你的ct了,那進入你身體裏的鈴鐺沒有找到,不過,它並不是不存在…我不知道它最終融入了哪裏,但我知道,現在的你很奇怪,這個情況應該怎麽說?”


    黑瞎子第一次這麽糾結,他頓住,深吸一口氣,說著不確定的判斷,


    “睡著的你很穩定,但是醒來的你,給我的感覺不一樣……那個青銅鈴鐺也很奇怪,我沒見過這種情況,但我的直覺告訴我,吳峫你要小心了。”


    黑瞎子的話,讓吳峫的目光變得格外緊張,但他卻無法發聲。


    他感覺自己的喉嚨,有些別樣的緊。

章節目錄

閱讀記錄

盜墓青銅門之雙生所有內容均來自互聯網,鉛筆小說網隻為原作者何彼濃矣的小說進行宣傳。歡迎各位書友支持何彼濃矣並收藏盜墓青銅門之雙生最新章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