衍卜寸奔跑著,他握住張祈靈的手越來越緊,可腦袋裏卻是一片混沌。


    不過,他的痛苦,完全沒有影響他所躲避與保護的本能,二人穿梭在觸手狂熱的混亂攻擊下,能躲的便閃身躲,躲不過的,就由衍卜寸來硬扛。


    張祈靈哪怕是堵著耳塞,也能聽進去那些讓人心顫動的音,有彎折如藤,紅線擰起抽打的以柔克剛,更有兵刃相接、抑揚頓挫的青銅鈴鐺,還有觸手用十成十力氣,捶打在石壁上的陣陣轟隆。


    更有短時間內,碎石飛濺時,衍卜寸隻手阻擋,而不堪重負的骨骼碎裂聲……


    一次又一次,炸的自己的心都揪到了嗓子眼,可愣是叫人吐不出來,也咽不回去,就停在那裏,不上不下的幹噎著,甚至到了想安慰一下彼此的時候,卻又根本無法在混亂的空間中,聽清楚自己的聲音。


    衍卜寸的一切注意力,除卻張祈靈身上的那部分,剩餘的,全部都懸在回擊和防禦上,他真的已經在很努力的去壓抑住身體的反應了。


    可大約,是那股靈魂實在是分體太久,竟讓這種融合,如病毒入侵般,燒的衍卜寸的五髒六腑都在疼,疼到他都開始懷疑,寄居在張祈靈身體裏的,根本不會是曾經自己的殘魂,而是衍光善或者鄢嘯南,所埋藏著的,使人融血蝕骨的詛咒……


    衍卜寸甚至能清晰感覺到,凡血液流淌的地方都如滾了一圈熱水般,燙的整個人都開始迷糊,可到了意識即將崩盤的那一刻,他又會因猛烈襲來的疼痛而驚醒。


    但他無論如何都不敢停止奔跑,因為腳下的水流已經變得湍急,這證明著自己距離終點已經很近了。


    他來不及飄飄然和放鬆,雖然全程身後之人都很是聽話,順從到連一點都沒有反抗都沒有,甚至在麵對猛烈流水和光亮刺目的情況下,還能保持著零失誤,但衍卜寸知道,隻要觸手還在追攆,那他們就沒有能夠停下來的機會。


    是兵行險招,也是置之死地而後生。


    衍卜寸在找尋終點的同時,也在等待著一個人出現。


    直到他感覺到,麵前洶湧的水開始變得平緩下來,卻一時不知究竟是怪怪的手筆還是那個人的,可走到這裏,他再無退路可言。


    衍卜寸發散的感知,正鎖定著那個人的位置,但身後之人卻與自己脫手了。


    撲通一聲,張祈靈險些跪在水裏,幸而被衍卜寸及時拽住,才沒有仰頭栽下去。


    衍卜寸緊張地,看著張祈靈的魂還在與小寸扭打在同一個軀殼裏,似乎,這不過就是一個在外已經野久了的孩子,並不甘心於就此歸家了而已。


    於是,小寸與張祈靈瘋狂爭奪著身體使用權,卻最終導致靈魂對衝,誰都沒討到好。


    可若是衍卜寸,能看的見除體內本質外的事物,便清楚,張祈靈的昏迷並非隻有小寸這一個原因,因為麵前人的頸後,下移三寸的位置,已經透出了個莫名的淤青,像是被人打了手刀一般。


    “衍溢,是你嗎?”


    當衍卜寸疑問的聲音響起後,一條觸手正在快速的從他們的身旁擦過,沒有令人惡心的鹹腥味,而是一種似有似無的梔子花味,可他無法聽到,或捕捉到那竄動的風。


    他隻能無辜地睜著一雙空洞的眼睛,發現了在橫縱貫穿洞穴裏,不斷飄逸著,如霧般將散未散的靈魂。


    他親眼見證著那堆物質向一個方向聚攏,衍卜寸遲疑了一下,脫了外套,給張祈靈裹上,便迅速背起對方,開始不遠不近的跟著那靈魂所飛揚之處。


    這個距離,如果發生了意外,自己有很大的撤退空間,如果沒有意外,那麽一旦發生狀況,自己也一定能迅速上前。


    周圍不算靜悄悄,因為頭頂上的冰,莫名開始融化,並不時滴答著些擾人的水滴,但衍卜寸發燒體熱,且蒸發水分的外套,還緊緊罩在張祈靈的身上,就顯得這種冰冷的環境,於他們而言,根本不足為懼。


    衍卜寸走的路程不算長,直到他停步,看到那群散的如蛋花湯的靈魂,最終匯聚成了一個點,而這個點還在閃爍著紅光。


    他不由心中有危機感的,往後退了幾步,可麵前東西或者是別的什麽,卻是上演了貼臉殺,與自己鼻尖相抵,但衍卜寸又無法用這雙隻能看到靈魂的眼,去勾勒出對方的輪廓。


    是怪怪,還是衍溢?


    “你是誰?”衍卜寸問完,就想要退後,但他的衣領又被揪住,並逼迫他隻能站在原地。


    褪去陳十三偽裝的衍溢,深知衍卜寸的眼睛看不清自己的樣子,於是,他勾著笑,拉扯著,才開口承認道,“是我,我是衍溢。”


    衍卜寸鑒靈魂謊話的雷達並沒有響,大約是衍溢這個身份,本身就是它的一層皮。


    “你先鬆開我。”衍卜寸並不喜歡自己以這樣的姿勢和對方對話。


    可對方卻放肆又大膽地勾住他的腰帶,“不鬆,我等這一天很久了……”


    “什麽?”衍卜寸還想不通對方的話語究竟是什麽意思,但這個地方,顯然不是個適合交流的地方,“先別說了,待會它就來了。”


    衍卜寸還想利用怪怪對衍家族人施加的恐怖折磨,來試圖讓衍溢跟著自己找地方離開,可對方依舊沒有挪動,甚至將手,從腰帶上鬆開,自自己的腹部開始往上挪,最終停留在自己固定住鬼璽的胸口上。


    “衍溢,你到底想幹什麽?!”衍卜寸被碰的疼,側了個身,躲過對方的觸碰。


    可這時候,突然而來的觸手,卻從二人中間劈了下來,衍溢隻能拉開衍卜寸,往旁側躲閃,但手上消停了,但嘴皮子卻還是欠揍的厲害,“你可以猜猜我想幹什麽,猜對了有獎勵。”


    “不猜。”衍卜寸甩開他,快步,離開觸手的攻擊範圍。


    但衍溢卻不依不饒的跟著,連帶著這人的行走,似乎,那觸手也追攆在後麵,並撲展開來,剛才還未波動的水,也再度開始洶湧。


    待衍卜寸邊躲避新一輪攻擊,邊接受衍溢的猜不猜問題的轟炸,搞的自身溫度又上升了些,可他跑著,沒有停下,“你不會是想讓我說,你是臥底吧…還有,為什麽在剛才的攻擊裏,它沒有了殺意,明明我連和它搭話溝通的機會都沒有。”


    “猜錯了,我怎麽可能是臥底。”衍溢笑眯眯的回答衍卜寸的第一個答案,又驚訝的捂嘴,繼續說,“怎麽會,你明明一直在和它溝通啊!”


    “什麽一直…”衍卜寸停步,下意識念著,又恍然懂了什麽,那眼睛失焦,卻又想要努力聚焦到衍溢的臉上,他忍住其中驚詫,問著,“怪怪,你成人形了?”


    事情突然往魔幻的地方去發展,但衍溢卻沒有覺得有何不妥,反而捏住衍卜寸的下巴,將他的目光徹底定向自己。


    “對,是人形。”衍溢說的,依舊是實話,“畢竟我是擬態章魚啊,但這是我提醒,你才猜出來的,所以這不算你猜到的。”


    張祈靈的下巴,略微在衍卜寸的肩膀上蹭著。


    這即將醒來的跡象,還來不及讓衍卜寸舒口氣,因為下一刻,衍溢就將自己帶著張祈靈給壓在了牆上。


    “你猜猜…我究竟想做什麽?猜到了,我就給你獎勵,猜不到我就給你懲罰。”衍溢因為張祈靈的蘇醒,加快了他計劃的動作。


    可衍卜寸哪裏知道衍溢究竟會幹出什麽樣的事?這個孩子,沒什麽特別的興趣愛好,除了撿石頭,就是樂天派的性格和嘴皮子討喜,諂媚阿諛奉承又學的一點兒不落,還能有什麽能做的事,值得他連頂頭上司都敢壓住?


    衍卜寸是真的想不出來。


    他沉默的樣子,惹的衍溢沒來由的上了火氣,“你怎麽敢忘了我,你這個渣……”


    話說半句,衍溢又止住了,他毫不留情地用觸手,將張祈靈從衍卜寸的身上扒了下來,人與怪物的力量,無法比擬。


    衍卜寸想要去抓張祈靈,卻怕衍溢對自己的神做出什麽事情來,畢竟,神對怪物來講,是祭品才對,他知道,換血儀式什麽的,怪怪也應該獲利不少。


    緊接著,衍溢直接用兩根觸手固定住了衍卜寸,並且死死抓住鬼璽,想要往外拔,“你怎麽敢對付我!衍卜寸,你怎麽敢的!!!”


    鬼璽已經和衍卜寸的血肉黏連,使得那撕扯變得如抽骨般的疼,可他卻沒有溢出任何一句吃痛,隻是說:


    “雖然…我不知道你想做什麽,但你話裏話外,都是對我是嗎?所以,這與旁人沒有關係,讓張祈靈走吧……”


    衍溢嗤笑,轉向半個身子躺在水裏,頭枕石頭上,還在揪著衍卜寸外套昏睡的張祈靈,卻覺得心中的氣焰驀然大了更多,“誰說和他沒關係,他身體裏的,真的隻有他自己的靈魂嗎?”


    這話,讓衍卜寸連疼也不記得了,他似乎在腦子裏構建出了好多的問題,卻又不知道該怎麽問,剛張開嘴,卻不由的嘔出一口血來,徹底堵住了所有的聲音。


    “你是想問我為什麽知道?”衍溢看出自己的所思所想。


    可那癲狂而笑的皮囊,衍卜寸看不清,卻又覺得,對方靈魂的顫動,竟同衍光善、鄢嘯南的扭曲有些像,他接著說,“等下你就知道了……”


    衍溢將鬼璽挖出,隨之,隻有物體掉入水中的聲音,並軲轆軲轆地,隨著流水翻滾,最終到了張祈靈的身邊停住,空間的驟然漆黑,讓衍卜寸的感官變得敏感起來。


    那撕扯靈魂的劇痛,像是將他的五髒六腑連同血肉和脊椎,一點一點,全都生剝了出來,他看到自己的靈魂,同那最後匯集到衍溢身上的點別無二致,皆散發著惹眼的猩紅,甚至,在張祈靈身上的小寸,也在共同呼應著,要開始破體而出。


    衍卜寸最終聽到了惡鬼般的靈魂之聲,好似從煉獄中爬出,隻為了將自己拖入,那能夠銷毀掉一切的岩漿裏,連同所有的痕跡都被腐蝕掉,直到自己的存在徹底泯滅為止。


    “世人皆有三魂七魄…你怎麽敢確定,你就是主魂?你不過,就是從我的身體裏分出去的一個渣滓而已,還想要吸收屬於我的靈魂……


    衍卜寸,你有什麽資格?”


    他原本凝住的最後氣力,都因為衍溢的話,盡數消散了,直到此時,衍卜寸才知,


    並非鄢嘯南所推拒,並非衍光善所操縱,


    原來自始至終,他都是個怪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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