張祈靈慶幸著小哥得救的同時,輕舒了一口氣,可坐在他旁邊的黑瞎子卻以為張祈靈睡的不踏實,連在夢中還在歎息。


    於是黑瞎子輕拍,掌心一點點從張祈靈的頸部自後背往下順著,他的溫度,哪怕隔著被子也清晰的令張祈靈心中感觸。


    黑瞎子簡直溫柔的一塌糊塗。


    張祈靈經黑瞎子哄小孩似的撫慰,心神卻更加搖擺不定,他的大腦在說,總有一天,自己必須勇敢起來,坦然地接受齊的關切與世間冷暖。


    可抽動的空缺心髒卻說,你還無法解決現在的困境和茫然,怎能讓齊更加擔心?


    自己和齊,見證了十一人全部喪命、又窺見了鄢家兄弟的悲壯往昔、那個從始至終都被衍光善用糖衣炮彈包裹的小寸和一路因尋找自己而幾經波折傷殘到今的張啟靈、吳峫和胖子…


    甚至,齊也差點死了不是嗎?


    張祈靈越想越覺得,自己都無法背負的共享能力和無數人以死鋪出的道路,他連踩在上麵的時候都覺得腳步虛浮的厲害,這種下一秒就會牽連他人的事物,叫自己怎麽能說出口?


    他怎麽可能會跟齊坦白這些事?!


    萬一,齊也變成這場未知棋局中的一員,最後…沒有最後了。


    齊一旦知道所有,就根本不再會有未來了,無論衍光善還是鄢嘯南,都不會允許知道太多事的人苟活於世。


    張祈靈如今想的極端又神經質,他不由自主的,將身體往被窩裏縮了又縮,整個人蜷起的樣子,根本不像躺在一個安逸的環境裏。


    他好像在避著那些看不見的銳利刀鋒,盡量將自己的體積縮到致簡,同時,他的動作也躲掉了黑瞎子再度順下來的手。


    我是災難、詛咒,


    我所接近與親賴、關心與憐憫,


    皆是虛妄,


    我會害死所有人,


    為什麽死的人不是我?


    為什麽不是我啊!!!


    黑瞎子愣了一下,才意識到張祈靈根本沒有睡著,他的手伸向對方蓋著的被子,想要將張祈靈的臉轉向自己。


    可張祈靈反抗著拽動被子,像個不知為何賭氣與大人較勁的孩子一樣。


    “祈?”黑瞎子又扯了幾下,他現在的狀態可不允許用太大的力氣,於是他藏在墨鏡後的眸子骨碌碌轉了一圈,想出了個好點子。


    黑瞎子下一秒,吃痛的嘶了一聲,他收回了手,瞬間整個人的下半張臉都掛起著,我疼的苦澀、但我堅強、你不要管我、我很好的笑容。


    他的這招苦肉計竟對張祈靈很適用。


    張祈靈聽到他的痛息,果真拽起被子,主動翻了個身,掩住下半張臉,隻貓出一雙眼睛盯看他。


    “哪裏疼。”張祈靈抓重點問。


    黑瞎子湊了過去,可憐兮兮地將裹著薄薄一層紗布的手攤了出來,“手疼,疼的我眼淚都要出來了,祈,你變壞了…竟然讓瞎子我和你一個清醒的人搶被子玩,我不手疼才怪…”


    難得黑瞎子如此耍嬌,張祈靈聽著卻懵了,或許是他一根筋的大腦,根本處理不了對方如此情緒化的言論,於是他眨巴著眼,半天不知道怎麽回話。


    “所以…祈,你是不是應該想一想,該給我什麽樣的補償啊?”黑瞎子見張祈靈沒反應,及時討賞著把話題進行下去。


    而且,黑瞎子還故意將‘補償’兩字加重,略微著拖出了些上翹的尾音,其一顰一笑間,完全沒有剛才疼痛的樣子。


    偏偏聽到此處的張祈靈,終於從被子裏探出了整張臉,他的眸底閃過清晰可見的懊惱,起身用指尖翻來覆去輕提著黑瞎子的手,似乎是在確定對方的傷勢,他根本沒發現黑瞎子故意拙劣的演技,反而傻傻的真信了。


    可能,隻因這個人是齊吧,


    所以他對黑瞎子的時候,總有種莫名的絕對信任。


    張祈靈沒放開黑瞎子的手,觸著對方的幾處好皮肉,他很認真地垂眼,不知道是在擔心黑瞎子,還是在考慮自己是否真的要給對方一些實用的補償。


    黑瞎子看著張祈靈這副思索模樣,竟笑出了聲,他的手揉了揉對方的頭頂,“你想的這麽入神,估計也是想不出來吧,那就由我來定補償的條件好嗎?”


    聽到事情有解決的張祈靈點了點頭,示意對方說下去。


    “那我要找你討一件事,你直管答應就好,行不行?”黑瞎子笑嘻嘻道。


    張祈靈沒心眼的答應,“好。”


    “好好吃飯,別光吃巧克力。”黑瞎子竟提了個小的不能再小的要求。


    可誰料被摸頭的張祈靈卻抬眼,疑惑的歪著頭,“吃什麽?”


    他似乎是在問我能吃什麽。


    張祈靈這個人愛吞話,若不是黑瞎子與他相處了一段日子,估計來個外人根本聽不懂張祈靈在說什麽鬼。


    “你的情況吃不了葷腥和油鹽大的食物,喝點粥吧。”黑瞎子收回擼祈貓貓頭的手,準備按病床旁的響鈴點菜。


    誰知道,張祈靈竟是個傻子,他製止了黑瞎子的行為,嘴裏頭念著四個字,“壓縮餅幹。”


    似乎是想吃這個東西的意思。


    “地麵上有那麽多好吃的,你幹嘛挑這麽噎的吃啊?”黑瞎子頓住,耐心的問。


    張祈靈抽手,仿佛剛才按著黑瞎子的人不是他,呆愣愣的回話,“他說,餅幹飽腹強。”


    難得張祈靈說了這麽多,直接讓黑瞎子提起了興趣。


    “他是誰?”黑瞎子追問。


    被提問的張祈靈似乎微妙的,瞧了下黑瞎子的臉,後發覺對方隻是單純的好奇,才開口答,“胖子。”


    緊接著還沒等黑瞎子再回話,他就跟鋸嘴葫蘆突然通暢了般,繼續往外又捯了幾句詞,像是想到什麽,就說什麽似的。


    張祈靈眸光亮的出奇,細數著鐵三角的偏好,“胖子愛吃鵝腿…吳峫喜鵝翅…啟靈戳鵝頭…”


    “他們就帶你吃這些?所以你以為能吃的東西隻有這些?!”黑瞎子終於悟懂了什麽,“合著你不知道除了巧克力、壓縮餅幹和大鵝之外的東西能吃啊!”


    張祈靈不知說什麽,垂下眼,乖乖被黑瞎子一頓挨訓加科普,結果到最後,他還是不氣餒的來了一句。


    “壓縮餅幹。”張祈靈很是執著,又用手畫了個大大的圓圈,“鐵鍋燉大鵝。”


    白教了…


    黑瞎子痛苦扶額,這場麵還是趕來的衍卜寸給打斷的。


    衍卜寸的臉色似乎更加蒼白了,甚至已經褪盡了所有血色,他像個勉力支撐的屍體,艱難的佇立在門口,他的手裏拿著新餐食,黑瞎子見他走近,才發現碗裏的這一次不是瘦肉粥了,而是一看就鮮香滑嫩的雞蛋羹。


    “我知道了,等會給祈靈哥哥備好壓縮餅幹和鐵鍋燉大鵝。”衍卜寸將手中的雞蛋羹往黑瞎子手裏塞,又是一屁股想要擠開對方。


    不過黑瞎子卻長記性了,他不動如山的坐定,“衍大廚說的倒好聽,你不趕緊去準備在這裏搶我位置幹什麽!”


    “誰是大廚,你亂說什麽…”衍卜寸脫口而出,卻在下一刻意料到了什麽,“你知道是我做的?”


    黑瞎子狡黠的笑著,用碗裏的勺子將雞蛋羹狠狠挖了一口,送到嘴裏,被香麻了,他放下碗,拍了拍衍卜寸的肩膀,又抬下巴朝前,示意對方出去聊。


    還沒反應過來的張祈靈,還想著壓縮餅幹和鐵鍋燉大鵝呢,自然沒讀懂他們二人的暗潮洶湧,隻是目送著黑瞎子和衍卜寸跟好兄弟似的,搭著膀子往外走。


    走出門,黑瞎子就將門關上了,甚至一路走到二樓的空間裏,才停了下來。


    衍卜寸忍到這時候,立馬推開了黑瞎子,他嫌棄的用帕子狠狠擦著自己的右肩的衣料,仿佛黑瞎子是什麽髒東西一樣。


    “照顧祈的這種事,你親力親為的過分,不覺得太奇怪了嗎?”黑瞎子自然看見了衍卜寸的動作,可他的調侃向來都是對好朋友的,見到亦敵亦友的人,則直接捅破窗戶紙。


    果然,衍卜寸擦拭的行為頓住了,他撚著帕子的一端,麵色瞬間冷峻下來,“這和你有關係嗎?”


    這人好像總有在緊張的時候撚東西的習慣。


    “據我所知,你暴露自己的身份是衍光善,啊不,鄢然的侄子,而鄢嘯南是鄢然他哥,你等於是鄢嘯南的親兒子,應該怎麽說都是和他們兩個一夥的吧,就算隻是單方麵幫助一方,論鄢然來講,你需要幫他抓住祈,論鄢嘯南來講,你需要幫他救祈。”


    黑瞎子分析的同時,整個人慵懶地陷在軟椅上,拖鞋尖不自覺的點地,目光帶著居高臨下的睥睨審視,甚至有種他才是當家主人的感覺。


    緊接著,黑瞎子不耐煩的磨著手心的紗布,蹭掉了底下好不容易凝成的結痂,他索性放開了撕,沒抬頭,繼續散漫的問,“可我既沒等到你幫鄢然,也沒等到鄢嘯南確認祈安全的消息來,我真搞不懂他們二人之間和你的糾葛和計劃,要不你發發善心,和我多說說,我也好幫幫你不是嗎?”


    “你先別碰傷口,不然容易留疤…我的立場相對複雜,如果你想聽,我可以說,但不是現在。”衍卜寸看著他揭傷疤的行為,將帕子放回風衣口袋裏,轉頭去拿醫療箱。


    黑瞎子完全不在意,“留疤怎麽了?我又不是姑娘家。”他把癢的地方撕了個徹底,血流個不停,可他就跟沒有感覺似的,“你們鄢家人都搞啞語,鄢嘯南是,你這個兒子也隨了他…真他媽無語。”


    “嗯,確實隨了他,其實我不太愛說話。”衍卜寸被罵也沒有生氣,反而戴上醫療手套後,蹲下來認真將黑瞎子的紗布解開,重新上著藥,“我們牽扯的事物太多了,不是三言兩語就能解釋清的,你總要為真相的到來,醞釀一會兒緊張感吧。”


    “別扯話題,說重點。”黑瞎子被藥粉弄的更癢,抬手又想撓,結果被衍卜寸的手給壓回去了。


    衍卜寸移開他作亂的手,給最後的收尾工作打了個漂亮的蝴蝶結,“這件事,讓除我父親和小叔外的人知道是很危險的,入局你懂嗎?你進來就是在攪渾水,甚至於會喪命,你這人,怎麽感覺什麽都不怕。”


    黑瞎子答,“我不怕。”


    “可我怕。”衍卜寸嗆道,“我怕死。”


    “你怕關我什麽事?我從一開始早就預料到了這種結果,你們是活了一千多年的妖怪,我是活了一百多年的瘋子,喪命又如何?鄢然和鄢嘯南不也是不怕死的那一夥嗎?大不了魚死網破,誰都討不到好。”黑瞎子推開衍卜寸,整個人陰著臉:


    “至於你,我沒興趣,我隻想搞清楚我想知道的事,我想怎麽做,應該不在衍先生的考慮範圍內吧?”


    “我父親說得對,你很聰明,而且有一個巧舌。”衍卜寸誇獎人的時候聲音清亮,毫不吝嗇,連收拾藥箱的動作還是正常的迅速,沒有任何停頓,仿佛剛才說怕的人不是他一樣。


    “他說不能和你交代任何的事情,但是我覺得,你是個很好的合作對象,我很欣賞你的魄力,我會告訴你,你想要的,但你要答應我,我們需要為了共同的一個目標去努力。”


    “衍先生,我的耐心不多,建議您快點說。”黑瞎子咬牙切齒的回答,不知是藥來勁了,還是單純心情不大美麗。


    衍卜寸探看了周圍,拽住黑瞎子來到一個全封閉的白色內室,正是張祈靈當時吊著一口氣也沒爬到的那扇門後的空間。


    黑瞎子靜看衍卜寸落鎖,不知道還以為對方是要將自己殺人滅口,可誰知,這人隻是湊近自己,正在以平靜的聲線,講述一個極具悲憫的故事。


    “我們曾是血脈相連的家人,可後來因長生原因分裂,逐漸演化成了三方勢力不同立場的相互製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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